連年空政,國庫的銀錢米糧全數拿來供養僧佛寺廟,雖無苛稅,也無豐收。水災泛濫,梁帝採納朱益諫言,為示其普渡眾生之德,在城外開設流民暫避之所,但層層剝削下來,只得寥寥幾分薄地,陋棚簡舍。
無數流民湧入,又無庇護之地,終日只能在城外徘徊,壯年男丁多是落匪,婦孺幼童飽飲凄風苦雨。
今日回城,謝令殊備了兩駕牛車,謝溶與張若心同乘,另一駕乘著兩個丫鬟硯心和知洗。並派了謝饒領著四小隊左衛小將,將她們的車架團團圍住,女眷皆在車內不露半點。
足足地走了一個半個時辰,進了南籬門的時候已過了午時。車架先去了東府張家,張府門口已有僕役婆子在外面等候。
謝溶一下了車,就有婆子迎了上來。
“張娘子在車內。”
“多謝謝娘子,多謝娘子了。主母在家等著,謝娘子也請一道進去吧?”婆子一邊福禮一邊道謝。她是張家主母身邊的人出來的,張垚收到謝令殊的密函時,正在家急的焦頭爛額。
謝溶遵照謝令殊教地客套話,說自己在玄妙觀遇上了張娘子,卜了一卦。說是近日宜拔禊,便修書回家,說一起在玄妙觀住上幾日。沒想到信竟然沒有帶到家裡。真是十分抱歉,萬分抱歉。
張家的人知道這是謝溶給自己家的臉面,為首的婆子濕了眼眶,哽咽道:“謝娘子…”
謝溶迅速辭了婆子。準備上車,一路上沉默不語的張娘子卻在這時對她宛然一笑:“若心也謝過謝家娘子了。”
她愣了一下,回禮。心想:張娘子笑起來,可真好看呀。登車回了烏衣巷。
還未進自己的院子,顧夫人那邊遣了人來傳話。
“娘子協助三郎君公務辛苦,今日主君回來了。請娘子一齊用晚飯。”來的是趙媼,謝夫人內院的很多事情由她掌管,生的一副慈眉善目樣,做事幹練。謝溶的異母弟妹都很尊敬她。謝崇從江州回來述職,在家會小住幾日再去任上。
“阿耶回來了?”謝溶對這個父親沒有什麼太多的印象,記事起,都是在玄妙觀他來上香,自己去拜見。男眷不常去觀里,是以與他的交往還不如顧夫人多。
“是呢,主君昨日里回的。”趙媼面上掩不住的笑意:“奴先告退,娘子先好好休息吧,晚間再去拜會父母。”
“趙媼慢走。”告辭后,謝溶領著硯心知洗回院子里。
“聽說我們主君將要去北方呢。”硯心悄聲與知洗咬耳朵。
“阿?北方!那裡現在可亂著呢?”知洗嚇一跳,又好奇她從哪裡聽來這些消息。
謝溶聽她倆你一言我一語的也奇道:“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硯心聲氣一下就降低:“我聽到謝啟給三郎君說的。”
謝溶實在不願意與那邊接觸太多,說道:“你怎麼還敢偷聽這些,少與他們接觸些罷。”
“沒有沒有,我也是無意間。”硯心怕聽到什麼機密要聞,連忙撇清關係。
幾人想起這次本來只是街上買書本胭脂,半路碰見謝三郎,就拉了自家娘子去抓壞人查案,累的娘子天天睡不好,吃不好。臨回家還要先送別的女郎。真是倒霉。
回到了松霖院,就看到有婆子在廊下候著。早得了主人歸來的消息,香湯和新衣都候著了。要面見郎主,硯心和知洗也都下去更衣洗漱。
謝溶進了廳里坐下,有小丫鬟上了花草泡製的熱茶。喝茶間,有人進進出出,扛著浴桶進去內室。
一盞茶水飲盡,剛好拉下紗幔寬衣洗沐。她泡在浴桶中,只覺得這幾天像做夢一般。
今日天氣甚好,午後的太陽散著春暉特有的暖融之意,並不燥人。一路車疲,她並無胃口吃飯,只叫了茶點,在院中擺了小榻便晾著頭髮邊吃。
吃飽喝足,困意襲來,也沒有回房,就著小榻徨徨入了春睡。或許是在熟悉的環境中,一覺無夢睡到日暮西斜。
黃昏的影子打在檐上落下陰影,未被遮住的地方被照的橘紅一片。主院來請人了,謝溶已經收拾停當,帶著硯心和知洗正候著。引路的丫鬟帶著幾人去了前堂,堂內傳出盈盈笑語,越走近越聽得生動悅耳。
看到謝溶來,妹妹謝漁撲了上來,“阿姊,可有給我買了胭脂?”阿漁的小腦袋已到了謝溶胸脯高,撲過來的時候夾著笑語,臉兒貼著她。這小妹對歸家常住的姊姊很是親昵。
“前日里三郎送了信來,還以為要去很久呢。”顧夫人見她進來,也笑起來。今日丈夫歸家,她上身穿著淺水藍印茱萸紋大袖對襟短衫,袖口和領間露出內里妃色對襟襖,下穿黛藍平紋銀線折襇裙,腰間鵝黃色抱腰襯得比平日里更溫柔三分。一旁的謝崇眼裡滿是慈愛,低著頭去逗著幼弟謝意,淡淡說道:“外頭世道如此不太平,好好待在家裡不行,以後少和那邊的扯上關係?”言語中既聽不出責備,也聽不出關愛。
“是,兒知曉。”謝溶低頭俯身行作揖禮,坐在了下首。
顧夫人似乎覺得丈夫說話太過刻薄,輕拉了下他的衣袖。
“溶姊陪我投壺,我今日連中了三次雙貫哩!”剛坐下,小謝漁拉起她的袖子,便要帶她起來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