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剛站起來,有保母帶了一幼童進堂問安,是謝溶的弟弟是十二郎謝惟,還是個垂髫幼子。
謝崇在身旁遣了座,讓兩個兒子坐在身旁,便又和謝夫人閑話家常,不時問一下兩位小謝郎君近日功課。
待妾室周氏來請過安后,全家才一起進了偏廳,周氏是幼子謝意的生母,生的婉約溫良,顧夫人懷謝漁的時候,做主納了良妾周氏隨謝崇赴任,照顧衣食。是自己看重之人,性格也溫順大方,丈夫在外奔波,多得是時間讓這主母和妾室在精神上互相扶持了。是以二人相處地也和氣融洽。
丫鬟陸陸續續地呈上晚膳,謝漁悄悄地和謝溶咬耳朵,無非就是些:阿姊和兄長去哪裡玩了?有帶什麼新奇回來玩意不曾?一派天真爛漫之相。
只是玩這個詞,在謝溶聽來異常燒耳朵。好在燭光掩飾了她緋紅的臉頰和耳尖。
謝崇久未歸家,看到齊聚一堂的妻妾兒女,交杯換盞,言笑晏晏,只感覺心裡戚戚。他出生之時,是謝家人丁圓滿的時刻,父母兄弟俱在,從叔們尚未分院別住。等到這許多年過去,母親長逝,大哥,三哥早逝,二哥整日惝恍。
自己和同齡的士家郎君年輕時也曾踏馬平山河,意氣風發。只是如今君臣離心,人人自顧不暇,自己也不知道何去何從。心中無限唏噓。
這次本來以為回來會接手江州的職位,沒想到卻給了他一個外使。侯靖由北南下投奔,北邊魏國來信直指此人陰險狡詐,希望梁帝拒於門外。又言想抓此叛賊望來使詳談。今上遣了朱益薦的待補秘書郎和自己去。然而自己的職位又低於這位候補,引得他一時叫苦不迭。
謝崇在家了三日,常隨去套馬的時候,顧夫人與謝崇在門口話別,兩人眼眶通紅,謝漁倚著謝溶立在牆內。
“阿姊,我捨不得阿耶走。”謝漁大大的眼睛通紅,眼裡蓄滿了淚水,聲音都哽咽了:“阿耶總是不常在家,他不在的時候,我就想他。可他回來了,我卻覺得他很陌生。”
謝溶一下子不知道怎麼安慰她,自己在玄妙觀長大的,對整個謝府都是很陌生的。但是當離開徐姑姑和高娘子,還有觀里的姑姑們時,自己也百般難捨。不過自己略長謝漁四歲,很多敏感易碎的情緒都在成長中藏得很好。
謝漁見謝溶憋了半天不說話,想到她也是今年才歸家。
“阿姊,以後你都在家,我們,我們要一直在一起!”謝漁拉緊了她的手哽咽道。
被天真的小妹如此表白,謝溶內心被一種莫名的奇怪情緒擊中。這裡是她的家啊!
別離的愁緒籠罩了好幾天,這幾天謝溶的兩位伯母相攜來探望顧夫人,謝溶大伯母孫子外孫都會滿院子跑了,時常被領著過來串門,深得寵愛。不過幾位夫人聚在一起可不是閑話家常這麼簡單。
謝源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紀了。建康城的適齡少年郎,要找門第登對且上進合眼的不多。近年來,許多小郎君們年紀輕輕都領了外職,去了外地任職。
“哎呀哎呀,莫要擔心。”謝溶的大伯母楊夫人生的面若銀盤,眉眼慈善。她身形苗條挺拔,穿著朱紅並煙粉間色裙,上身淺黃色大袖短衫,梳了高髻只簪了蓮花鏨刻金梳。顯得雍容和氣。
身後的侍女把裝著折冊的托盤放在桌上:“喏,我前天去了一趟東府城。我嫂嫂早幾日就準備好了哩。”
二嫂衛夫人年紀比謝溶嫡母小,謝源比謝漁還小兩歲,外祖衛家又遠在衡陽郡,建康少有親朋,自己也鮮少交際,丈夫消沉避世,既無意功名,更無心家事。繼子謝令殊的親娘是公主娘娘,無比尊貴,他不曾輕視自己,反倒時有幫襯自己這個後娘。自己知曉感恩,也不敢得寸進尺地要求。
不過兒女漸長,前兩年謝漁相看人家的時候她就因為無外親可依時時鬱悶。
好在嫂嫂和弟妹都多方照顧自己。這次幾人聚在一起,便是想給謝源相看一下合適的郎君。
三人饒有興緻地翻著冊子,時不時點評幾句。還叫了身旁的嬤嬤丫鬟一起來看,一時間,羞的年輕的侍女滿臉通紅。
不過幾位小謝倒是不知長輩的打算,兀自玩得正酣。今日天氣也不錯,幾人在謝漁院子擺了投壺的場子玩。
“哈哈!我又進咯!”謝漁投進個雙耳,紅撲撲的小臉兒掛著汗水,她拍著手笑道。轉眼卻看見謝源心不在焉的拿著玩著壺矢。
“阿源,你怎麼了。看你今日不大高興的樣子。”謝漁接過丫鬟遞來的絹帕,邊擦汗邊問。
謝溶在一邊也在看出來,平日里言笑晏晏的小妹妹今天有些低落。
接收到姐妹們關切的目光,謝源更不想開口了。
大家好像都很開心,母親伯母們在品茶相談,侄親姐妹們在玩樂。弄香插花,投壺雙陸。她們這樣的士家女子能有什麼煩惱呢?可是她們的父親都領了官職,自己的父親卻整日詩畫酒琴,有時連續幾天把自己關在房內。母親與父親也是說不上幾句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