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融在浴室洗了一個40度的高溫熱水澡,衝掉滿身汗漬后換好一套新睡衣,拌水吞了兩顆膠囊,便倒頭在床,不受干擾、昏天黑地睡到第二天下午。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發了陣長久的呆,腦中也緩慢梳理完整了昨天發生的一切,心底忽然淌出幾分悵然若失來。
昨晚,看著那張憔悴萬分的臉和熬出血絲的雙目,她感到愧疚和無顏,而他被逼至示歉,更讓她惶恐。是想說什麼的,可是又覺得說什麼好像都不對,於是乾脆閉嘴,抽身離開了。
可不出意外的話,哥哥此時應該已經回學校了。前天下午他物理老師打來的電話,她在陽台澆花時聽得清清楚楚。他今天中午得趕回去參加一場重要的考試,似乎還是學校斥資專門請的研究高考命題的資深專家出的試卷,特意針對華鼎高三尖子生衝擊頂尖學府而設計的模擬題型。
思及此,她覺得自己似乎一直以來都忽略了一個事實,他一個學業繁忙緊急的高三生,毫不猶豫地丟下所有課程,請假專心在家照顧她,甘願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給她當保姆,非但沒有得到應有的感恩,反而還得為她喜怒無常的情緒買單。
雖然他自詡智商高不太愁考試成績,但也不該是她可以肆意消耗他的理由。
但她好像習慣了一味的索取,明知不對,卻還是把他當成不會累的鐵人。
她越想越無地自容,抓了把頭髮,跌撞下床,光腳站在地毯上又躊躇不決,枕頭邊攤著她的內衣,睡前她不太習慣束縛胸口,一般都是脫了睡,自從賀戍住校,她就更加隨便,一個人在家溜達時野得平常只穿條內褲。
他這一年多除了寒暑假回來得很少,這個月算是出奇的頻繁,所以她出入客廳會記著穿上內衣。而如今他都走了,似乎不需要顧慮那麼多了,況且衣服也不透。
踉蹌踏出房間時,還是會下意識第一眼就看向對面,依然是嚴實緊閉的門扉,可她知道裡面已經空了,不會走出來一個喜歡蹙額抿唇的人。
客廳安靜得能聽見呼吸聲,沙發、茶几被收拾的一塵不染,連陽台的花也早灑過了水,奼紫嫣紅開在日光里,一派生機盎然的模樣。
她肚腹倚靠在攀滿青藤的護欄上,放目遠眺樓下的景色物觀。
亭亭如蓋的百年榕樹,以盤虯卧龍的姿態駐紮在一方土地之上,蜿蜒逶迤若曲折的山脈,令人心生敬畏。一旁則是鋪著條古老寬展的青石路?,塊塊方石迭鋪有致,表面已被雨水沖刷得極度光滑平整,經過幾十年的足底踩伐亦磨平如鏡,而幸運躲在榕樹蔭蔽之下的部分邊緣石路,還並未被磨掉稜角,甚至暗自吸納保存著水分,在縫隙凹坑裡汲養出綠苔青草。
一片樹蔭,彷彿隔開兩方天地。
於蘇融而言,下面每一寸路與景,都鏤刻著悠遠而難忘的時光。
跳皮筋、捉迷藏、五子棋、過家家,舊憶影片般一幕幕放映在眼前,天真無邪的歡笑聲與追逐聲在耳邊微微回蕩,似敲著清揚悅耳的風鈴,爛漫而純粹,昭示著孩童玩耍的無邊喜樂。
忽而,陣陣迷霧迭起,像蒙了層薄紗,一片混沌迷茫,再也看不真切。
斜陽出其不意打在她臉上,將飄遠的神魂重新拉回身體。
她垂頭慢走,腳步滯頓的離去。
可幡然回神后,竟已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哥哥的門前。
足底陡然換了方向,素手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旋動了門把,只半圈就凸的一響,遽然開了。
她躑躅了半刻,方才順利挺身而進。
由於背陰的緣故,裡面的光景十分黑峻寂靜,她摸索著用手心摁開壁燈,一瞬間明亮如輝。不知是第幾次進他房間了,依然會被病態精緻的內設給震驚到,屋子裡偏灰藍的冷色調跟他的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森鬱氣質格外相配,強迫症般每件物品都擺放地尤其端正有序,恐怕用條長細線去標準衡量,也找不出一毫釐的誤差。
地板毛都不見一根,像被人用濕布過了幾十道水擦洗過,從前的他雖也怪習多得很,但並沒有誇張到這種地步。
窗戶兩邊的帘子嚴絲密合,照中線切割開來儼然是個完美的對稱圖形。湊近細聞滲出的氣味是清新而恬淡的,像晨間的被露水浸過的草木。
蘇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抽出檀木桌上筆筒中的鋼筆,第一體驗感是重,握得手累,她放下后又隨手翻了本書籍,嶄新如剛買的,掀開后不由得驚嘆,全是他寫的文字版解法和數字版公式,密麻如蟻。她突然懂了一句箴言:學霸並非不努力,只是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努力。
她又翻出他的作文本,嘖巴著唇,是又羨又嫉,字跡漂亮到令人眼紅,豐筋多力,筆走龍蛇,自成一派。
蘇融臨時起意想臨摹個一二,復又抽出那隻鋼筆來,正襟危坐於前,在他書的最後一頁,一筆一劃模仿他的字。
只是寫完后她眼皮子狠眨了好幾下,她寫的怎麼像是一個驅鬼的符,沒眼認!
試了好幾遍,力氣越來越大,手臂都揚了起來,眼見效果愈加不錯,筆筒子卻被她手肘驀然推翻了,桌邊頓狼藉遍野。
霎時,電腦屏幕咻得驟亮。
鉛筆、鋼筆、圓珠筆、黑色簽字筆滾落一地,她鑽到底下一一去撿,抬頭時不防磕到顱頂,酸爽到魂飛魄散。
她抓了抓桌邊,借力起身,左手摸著頭,右手把五六支筆悉數裝進筒子里。
然,筆又再一次戲劇化的掉下來,並滾入蹲下身手也夠不到的角落裡。
而她整個人仿若被人點住穴,渾身僵硬到沒法動,腦子裡瘋狂叫囂著她的接受能力已經不足以承受。
電腦里的畫面是靜止狀態,卻停在了最流鼻血的一幕,抑或是無論停在哪一幀,都改變不了它是部色情片的事實。
典型的東亞面孔,女幼男壯。兩個毫無遮掩的白花肉體幾乎擠滿了整塊屏幕,背景是秀美如畫的山谷溪邊,卻上演著野外媾交苟合的熱辣場景。
二人體型差似猩淫兔,一方狂野如餓虎撲食,另一方孱弱如砧板魚肉。
難道他就是盯著這樣的東西,在書里寫下的一堆公式符號?
賀戍是個死變態!
這癖好也太詭譎怪誕了些!
她表面雖是嗤之以鼻,內里的好奇心卻似孽火般躥涌而上。
新世界的大門彷彿就擺在眼前,她心跳如鼓,邪穢上身般幾欲探看動態全貌。
發展迅猛的互聯網時代,電腦、手機到處充斥著黃色網址鏈接,誰人不知葷段子,甚至夏萱萱也給她塞過三級片。
初一那年,青春始躁動,她也有嘗試過買幾部尺度適當的碟片觀看,可還未等播出來,就被面目凶煞的哥哥扼殺在搖籃,他責令她六根清凈,用心讀書,莫誤入歧途。甚至有好長一段時間,用一種異樣複雜的眼光瞧她,再不肯帶她去玩,對於當時黏他如膏藥的蘇融來說,是致命的打擊。
也造成後來年齡愈長的她,總不敢越雷池一步,劃到相關信息就是反手一個舉報,或是把光碟扔進垃圾桶。
可現在,她動搖了,像被人打通了一竅,裡面滋啦地噴血,撬走了她的矜持。
於是抖著手指,摁了播放鍵。
肉與肉之間的碰撞開合只持續了兩秒不到,便中道而止。
可她無暇顧及,因為更膽顫心驚的一幕是來自於她的手背,不亞於一道驚雷往她天靈蓋劈了過來。
同時,一道似鬼如魅的聲音降落而下,連那灼灼的氣息也溜進她的耳蝸。
“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