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不怎麼介意,除了一閃而過的震驚,面色依舊平靜無波,心情亦毫無影響,追出去捉的念頭也只有小時候才會有,也不是所謂的找她算什麼賬,而是假裝陪著她鬧。
計生用品區,一對年輕男女正旁若無人地親密半擁著,紅著臉的嬌羞女孩伸出手選購了一盒最新款螺紋裝,男孩笑聲曖昧,親了親女友的側臉,低頭咬耳私語幾句,利落地換了種更大尺寸的相同款。
賀戍目不斜視將東西物歸原處,轉身後卻凝起寒冽的眉宇,眼底深黯。
夜色瀰漫,外邊一整條街卻是明亮而嘈雜的,周圍人頭攢動,前方車輛如流。
賀戍身影如柱,釘在道路中央,緊緊注視著嬌小的白裙女孩又怯又勇地啟動車子,剎車被她扭到底,右把手只敢轉一點點,比旁邊行人的速度都慢。
典型的心癢難耐,又怕受皮肉之苦。
試練了好一會兒,大致開了一兩米的距離,雙腳一直就沒離過地,搓地划船似的,騎個屁。
她甩了甩長發,回頭沖他一笑,彎成一雙月牙眼,靈動而皎潔,像極了森林裡追逐螢火蟲的小狐狸,七分純,三分惑。
“哥,我會騎了!”她驕傲地喊。
賀戍走近她,一聲未吭,似乎完全把蘇融剛才說的話當成了空氣。
他彎腰從車前掛的購物袋裡掏出一罐口香糖,倒了兩顆進嘴,又塞回去。
復才得了閑般,瞧了瞧那雙因受涼而汗毛豎起的小短腿,“怎麼剛剛罵了我,現在就忘了?”一口一句哥,倒是叫的順溜。
她眨了兩下眼,忍住心裡腹誹,嘴不對心道:“小女子年芳二八,口無遮攔了,還望兄長大人不記小人過。”
她這哥哥不知何時變成了這幅尿性,小肚雞腸,睚眥必報。連妹妹都要沾盡便宜,真是令人髮指。
賀戍差點要把口香糖吐出來,也不曉得她從哪兒學的一套奇特說辭,她道不道歉,於他而言,是完全無所謂,本就沒打算繼續扯什麼,就是興起逗逗她而已。
“先下來。”他語氣不冷不淡
蘇融沒動,而是右腳點了點地,雙手虛扭了一圈,神有所思著。
“哥,要不我試試載你?”她懇切地問道,“我又穩又敏捷!包你滿意!”又補了句。
賀戍嚼了嚼口香糖,抓住左把手,不帶半分考慮的講:“想都別想。”
作勢就要把她掰到後座,蘇融反抗道:“哥,你就讓我載你一回嘛。”
賀戍翻了翻眼皮,“就你這龜速,回家天都亮了,戰戰兢兢的,活像走鬼門關,都不稀得浪費口水點評你。”
他直言不諱的說,犀利又難聽。
“我剛才那是實驗找車感,再開能帶你兜風。”她憋住氣,立即為自己辯解道。
“咱別無理取鬧好不好?”賀戍捏額,身體里還有股若有似無的躁,他眼睛朝向路口的紅燈,聲色俱厲:“早知道帶你出來就沒好事兒,能不能消停點?現在是晚上,買的東西又多,改天找個時間我教你。”他一時沒法好言好語地哄著她。
蘇融惱羞成怒,在他臂部抓出一條紅痕,不服道:“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就是,你就知道看扁我!”狗眼看人低!
她像一隻急於證明自己有能力單獨出去捕食的小獸,卻將外界潛藏的兇險全然置之於不顧。
賀戍下頜線崩得鐵緊,“你第一次騎車,路上黑燈瞎火的,絆行的障礙多,事關安全問題,跟看扁有什麼關係?”
紅綠燈、來往車流、機動車道、拐彎、避人,對一個連腳都沒膽量抬上休息踏板哆哆嗦嗦的初騎者,哪個都不是能開玩笑的,容易出人命。
何況她還有前科,初中學個自行車都磕磕絆絆,弄出一身擦傷,不知道摔過多少次,最嚴重的時候路都走不了,最後還是在他的監督之下,親自拖著後座一步一扶手把手教了好幾個月才學會。
“那我自己一個人騎,你走路回去!反正就算摔也是摔我自己,若是倒霉,死掉也是我自己的事,你沒責任。”
蘇融氣言,若是出問題受傷自己扛得了,才不會連累他。
她不知道用自己的生命安全來盲目置氣,幾乎是在踩著賀戍的雷區蹦迪,他一語未言,只凝睇著她,眼裡躥起一簇若隱若現的火。
見此狀,蘇融偏偏叛逆心理作祟,大著膽兒動手扭轉鑰匙,雙腳離地,準備一把開走車子,可她是個初學者,動作生澀而衝動,旋轉把手的幅度太大,車一下子咻得就飛出去了,人根本控不穩龍頭,又因為緊張,連剎車都忘了按,導致車如脫韁的野馬一往無前地馳奔。
她不顧安全的所作所為與嫌他多管的話徹底激起了賀戍極力壓下去的火,他面色將近青黑,來不及斥責,他大步地疾跑追上前。
車疾駛了好幾米,就被猶如百米衝刺的他極迅捷地按住手腕與剎車,力道又緊又重,彷彿要捏爆她的骨頭。
肅殺疾快的動作,鑰匙被暴力拔出,氣氛猶如修羅場。
從來都被溫養寵護的女孩立時被重怒的哥哥駭住,心有餘悸的她用幾近悚然的目光對上他的黑瞳,從中清清楚楚看到了破泄的怒意。
“好了傷疤忘了疼是嗎?蘇融,你的命就這麼不值錢?”
“任性胡作,你是不是以為什麼無理要求我都會答應你?誰給你的自信?”
他用狹長的眼角對著她,凶戾盡顯。
“是因為我一直慣著你,就讓你有膽量擁恃無恐了?是打心底覺得我不會拿你怎麼樣所以敢跟我對著來?嗯?”
她的手隨他的話音而落,人被定住似的,後腦勺頃刻便被他掌控,隔著頭髮壓住頸。
他猝然伸指鉗過她的下巴,眸光銳利如刀,似捕住獵物的蟒蛇,要將她生吞。
“別太得寸進尺了,哥哥可沒你想得那麼好。”
說到最後半句時,他輕笑了下,是滿帶冷漠的嘲諷。
他絕對不會為了搏得她一點好感而無限縱容,喪倫敗行也是他,從變成一個不端之人後,就沒多少人性只剩虛偽了,捅破那層腐爛的皮,才是赤裸又骯髒的他。
她是真的不明白,一手把她帶大的人,或許一念之間就能把她給毀掉。
蘇融心臟咯噔一跳,目光逐漸斷裂在他陰鷙晦暗的眼神里,下巴被他掐得生疼,指骨抵著牙關,彷彿想搗進去,捅入她的喉管,讓她說不出半個字。
他突然間像變了個人,蘇融眼眶剎那間變得沸紅,這個人陌生而恐怖,他非要逼著她直視雙眼,那裡面雜糅著各種情緒,一寸寸漫溢出來,時而灼如火焰,時而凜若霜雪,令她沒來由的驚駭與恐懼。
後來是怎麼回到家的,蘇融已經記不清多少細節了,只知道自己像個提線木偶,被他沉默安置在後座。
那晚夜涼如水,車速尤其慢,兩個人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