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靡它(兄妹1v1H) - 第三十二章:尷尬言論

天黑壓壓的,濃重的烏雲吞噬了所有光線,狂風將花圈吹得狼狽倒地。
俄頃,瓢潑雨兇猛而降,長河倒瀉般滾流直下,淹沒人間。
火葬場外依舊排著連綿的車隊,濟濟蹌蹌,掐著點送來一車又一車逝者。
在這空曠閉塞的郊外坐落著一棟陰沉孤寂的建築,那是亡靈歸塵的渡場,亦是親人的斷緣台。
佛曰生死為輪迴,緣合則聚,緣盡則散,因果循環,莫存執念。
奈何世人皆凡夫俗子,難以勘破。
六歲的蘇融昨天沒有在託兒所門口等到母親溫熱的擁抱,而是殯儀館里裝著母親遺體的冰棺。
意識到母親永遠醒不來了,她跪在蒲團上哭得撕心裂肺,寸步不離。
她想叫醒媽媽,躺進熟悉的懷抱,嬉笑玩鬧、無底線的撒嬌;她想掰開媽媽緊閉的眼睛,告訴她自己終於背出了加法口訣表,還得到了老師的小紅花獎勵;她想摸一摸媽媽的頭髮,再像往常一樣吻一吻好看的面頰。
可是再也不會有了,現在媽媽要被推進火爐子里,化成一抔沒有生命的灰燼。
尚且年少的男孩把她抱離了火化間,只剩大人們注視著那個美麗嫻靜的女人緩緩陷入烈火中,面目蕭索,蒼涼而凄愴。
蘇融拳打腳踢,抓破了男孩的臉,一口咬住他的脖子,她嘴裡滿是鐵鏽的血腥味,他卻倔強如斯,頑固不化。
她涕泗滂沱,幾乎快背過氣,他只是輕柔拍著她的背,一遍又一遍重複:“乖,融融別哭。”
後來的日子,也總是會聽見這樣一句話,在深夜突然的崩潰,在偶爾的黯然神傷,在始料未及的樂極生悲,在無數個難過到失語的時刻。
少女蜷縮在沙發上,彎月狀的眼皮總是不安穩的晃動,嘴裡冒出無盡的囈語。
賀戍從浴室出來,頭髮還滴著水,干毛巾隨手圍在頸后,他斜著頭,耳邊似進了水的嗡鳴不斷,老是能聽見細碎的啜泣聲,擾得他心神不寧,他邊擦邊側目,發現電視原來沒開。
視線一轉,沙發躺著個人,瘦弱的少女縮在里側,把臉埋進了角落,肩膀一聳一聳的。
基本可以斷定,哭聲是從哪兒來的了,賀戍跨步過去,把小身子翻轉對著自己,睡著了都哭得布滿淚痕,睫毛已然浸得水霧朦朧,他深深嘆了口氣。
“乖,融融別哭。”他以指腹拭去清淚,溫聲哄道。
這一聲溫潤動聽,如同注入了無窮的力量,將她從夢魘中解救,重見光明。
她睜開迷離惝恍的雙眼,模糊地描摹出稜角分明的輪廓,猛然起身,雙手圈住他的脖子,迫使他拉近距離,而自己鑽進暖洋的懷裡。
彷彿覺得不夠,她整個人又攀到他身上,雙腿擱在他腰側,像個粘人的奶娃娃般胸口抵著胸口,倏忽,張嘴亮出尖牙往他頸間重咬了一口。
“嗯……”賀戍悶哼出聲,疼得蹙額。
“又做噩夢了?”他雙手握住她的大腿以維持姿勢,怕她滑下來。
直至啃出道醒目的牙印,蘇融才捨得放開,她把眼淚全部揩在他的乾淨睡衣上,糯聲:“哥,抱一抱。”
賀戍無聲默許她的要求,將人擁得更緊了些,他知道她在思念誰,在哭什麼。
有多久沒這麼親密的抱過她了?應該很久很久了。
她是這樣瘦小,身形輕盈又單薄,雛雀似的,他單手能拎起來轉好幾圈。朋友都說她是初中生的面相,一點兒沒錯。
鼻尖溢滿了清甜新鮮的沐浴露香,兩個人用的是同一款,他卻只能聞到她的,每一縷都芬芳馥郁,凝脂的皮膚似剝了皮的山藥般的滑手,要掐著才不會溜掉。
到底是個血氣方剛的雄性,再這麼抱下去必定引火燒身。
可拒絕不了,也不想拒絕。
半濕的黑髮仍淌著水珠,一滴滴的掉落,順著鬢角流到脖子,洇濕兩個人的上衣,他親眼看著額頭的水滴落進她白皙的後頸,沿著空出的縫隙一路在光滑的背部留下淺淺的痕迹。
待蘇融情緒好轉,忽被他身體里燃燒的體溫燙了個激靈,恍然知羞,登時就意識到了自己的行為有多麼不恰當。
她驚慌失措地鬆開手,從他身上起來,倉皇地找拖鞋準備回房。
“用完就扔?”
冷不丁聽到四個字,她一僵。
“什麼?”
“腳還有些腫,先別回去,等我拿個冰敷袋。”他垂眼囑咐道。
蘇融擠了擠臉,轟走奇怪的感覺。
賀戍邁著修長的腿而來,單膝跪在地毯上,舉起她的右腳踝,將冰袋輕輕覆蓋著傷處。
“哥,我自己來吧。”
年長的人跪在自己面前,她可受不起,怕折壽哇。
他爽快地答應,似扔了個燙手山芋般。卻也沒回房,取了張鋼化膜,粗中有細地給她碎了膜的手機重新貼上張新的,摁平確認順眼后才推給她,又掏出自己手機坐一旁低頭玩遊戲。
無話可聊,氣氛詭異,蘇融開了電視,可除了少兒頻道,都在播新聞。
她有樣學樣,一心二用,左手敷腳,右手扒拉著美觀乾淨的手機屏幕。微信里發的消息,夏萱萱這妮子還沒回!噓寒問暖也沒有!
她拱鼻,交友不慎吶。
時間一分一秒地消弭,不知不覺間已經八點,蘇融摁到期待已久的電視台,目不轉睛盯著那部古裝權謀劇。
此時藩王男主與被揭穿身份的女主矛盾激化,兩人削髮斷情,分道揚鑣。男主日夜借酒消愁,醉生夢死,無心戰事,女主則跑回大漠專心搞事業,生活過得那叫一個有滋有味,層出不窮的帥哥圍在身邊,看來離追妻火葬場不遠了。
爽歪歪,讓他敢欺負女主!捨身救他的命,還抓著人家的小辮子不放,真賤吶!
但是看他那憔悴樣,觀眾站在上帝視角,根本恨不太起來,還是希望蠢王早日跋山涉水去大漠找回小嬌妻。
不過,下一幕的劇情,令蘇融想抽自己十個巴掌,立馬收回祝福男女主喜結連理的話。
這醉鬼居然和妖艷女三滾了床單!人家隨隨便便一勾,就屁顛地往人家胸上湊,果然是管不住下半身的低級動物!
原著有這樣的情節么?蘇融記得沒有,這導演和編劇腦子恐被驢踢了五十腳,竟然寫得出這麼難以接受的橋段。
她怒火燒到了天靈蓋兒,關掉電視,遙控機扔在茶几上,砸得乒乓響。
“至於么,不就寵幸個小妾?” 一個聲音幽幽道。
聽到這話,蘇融暫時停下了對導演社交賬號的狂轟濫炸。
她蔑視著身旁的人,轉瞬回想起他白天說的一句話,眼裡頓時迸出火花,“你和他一樣,也是個死渣男!”
賀戍對這個突如其來安在他頭上的指控,表示十足的迷惑。
他退出遊戲,舌頭頂了頂牙關,吊起眼尾:“我怎麼渣了?”
倒是想聽聽她是憑的什麼東西蓋棺定論的。
那頭密匝的短髮趨近風乾,幾縷垂在額角,為他平添了幾分柔和,卻也只是假象,本性照舊狡詐難改。
“問你呢,我怎麼渣了?”
他又問一遍,眼神十分銳利。
蘇融嗔?切齒,也不怕惹惱他。
“你跟電視里的那個左擁右抱的花心大蘿蔔性質差不多,不!你更惡劣,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在學校天天眾星捧月的,對誰都是披著溫潤如玉的皮,私下裡就是頭狼,對妹妹極盡打壓!
“哦,你是說剛才抱你,我很花心?萬花?指的是你這朵小雛菊么?”他有些玩味地說道,嘴角還掛著歡謔的笑。
蘇融被他說得一愣一愣,臉色又紅又青,他分明是故意完全曲解她的意思。
“你顛倒是非!”
賀戍翹著腿,痞里痞氣:“這劇里人家是藩王,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那女人誠意滿滿,不要白不要。”
“用現代人的思維評判古代人的行為,大錯特錯。”
什麼鬼邏輯?蘇融快要氣絕身亡了。
“我管它古代還是現代,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不該守身如玉?你們男的就是不檢點,不配擁有真愛。”
像極了夏萱萱經常說的一句葷話,
“看見個洞,就能戳進去的淫賊!”她口不擇言道。
說完,飛揚的五官立即頓住。費心保持的乖妹形象頃刻間土崩瓦解,碎得一點也拼不起來了。
空氣彷彿被凝結,凍成一團,吸不進一絲氧氣。
蘇融噤聲,偷偷窺視離自己兩米遠的人,察形觀色。
賀戍挑眉,皮笑肉不笑:“阿融,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戳洞?懂挺多嘛。
“…………”果然雖遲但到。
她平生第一次說葷話好不好?夏萱萱天天在身邊罵,她只是耳濡目染而已。
“我回去睡覺了。”
蘇融火速逃離現場,裹進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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