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融拿著圖書館四樓自習室402的鑰匙,成功開了房門進來午休時,她突然覺得哥哥賀戍是萬能的,好像世界上沒有他解決不了的問題。
最難的數學題在他手中可以迎刃而解,艱苦的學校住宿生活他能完美融入適應。她說吃不慣學校大鍋飯,他神通廣大地帶她進內部教師食堂大吃一頓,所有菜全是她愛吃的,彷彿是在按著她的胃口做。她說沒有地方午休,他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就要來守館大爺的鑰匙,讓她坐享其成去休息。
她知道這或許可以稱之為優生的特權,而他剛好力所能及。
可是,除此之外,在其他方面,她比誰都清楚,他一直在儘力滿足她所有的要求,無論是否必要或合理。
這樣的好,似有一種魔力,在她眼中他永遠是三頭六臂,無所不能的;也同時帶來一股神秘莫測的力量,將她捧上天堂,也把她卷進深不見底的漩渦。
她躺在由椅子搭成的床上,逐漸放空。他為什麼會說那句話?她左思右想,找不出一個答案,她又在執著什麼?睡蟲悄悄爬進耳朵,終究不敵昏沉睡過去。
2010年10月15日,仲山體校提前一周舉行了全年級運動會,當天校園裡熱鬧非凡,一張張青澀臉孔上貼著各種動漫小頭像,成群結隊地涌往西面那方廣場。
憋悶已久的少男少女終於能脫去拖沓校服,白衣短褲輕裝上陣,一時間風裡都洋溢著青春的芬芳。
日頭毒辣,操場上卻人山人海,觀眾席各色班旗更是搖曳飄蕩,越舉越高,加油聲一浪賽過一浪,彷彿不止台下的較量,台上更是明流洶湧。
伴著高昂的呼聲,台下吹起戰鬥的號角,少年們俯身,紅色跑道上一聲槍響,起跑、追逐、超越、衝線。
少年的汗肆意揮灑在風裡,腿上的肌肉噴張有力,眼裡燃起勢在必得的火光,身體矯健迅敏似一頭天不怕地不怕的黑豹。
衝線后的慣性迫使他跑出幾米,停下后他彎腰扶著膝蓋,喘完幾口渾濁直起身,舉起拳頭空揮兩下后綻然一笑,露出口整齊的白牙。
“艹,賀戍是第一名,咱八班揚眉吐氣了。”
“他好帥啊,救命……”
“咋什麼項目都牛?嘖嘖。”
“人比人氣死人啊,勁敵!”
歡呼聲此起彼伏,冠軍頃刻間被簇擁圍起來。
慶祝還沒結束,只見滿頭大汗的男孩扒開人群,蹙著雙眉,神情格外嚴肅。
他大步流星,許是覺得太慢,又展臂奔跑,朝著網欄門口蹲著的小女孩奔去。
“阿融?”
本只覺著像,還不確定,憑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遲疑追過去,結果離得越近心越沉,還真是自己妹妹。
“你怎麼哭了?”帶著股無措的焦急。
這丫頭居然找到這裡,還蹲在這兒哭,賀戍捻起小妹,眉皺成川。
蘇融找了半天沒尋到他,這會兒瞅見哥哥衝過來,淚泉直接泄了閘,糾著他濕透的衣袂,上氣不接下氣。
“哥……王狗蛋那個壞蛋……今天……今天扯……扯我的裙子。”
一字一句結結巴巴,顫著身子,像只受了驚嚇的兔子。
“你說什麼?”
哥哥抓著她的肩膀,緊得發疼,肉都要被他硬生拽下一塊似的。
“王西明扯我裙子沒成功……就……叫來同夥想一起打我,我跑得腳都脫皮了。”
“我現在痛死了。”
她抽噎著,說話時斷時續,傾聽的人努力理清。
“哪裡痛?”
她翻起裙角,拉哥哥的手去摸自己大腿上的淤青,白皙的藕腿遽然暴露在空氣里,單接近腿根處布著一整片瘮人的紫,像根粗長的藤蔓,直直延伸進印著哆啦A夢的卡通內褲邊,乍看下來十分觸目驚心。
“啊……疼疼疼。”這淤青是她逃跑時踉蹌撞上鐵杆造成的。
賀戍左手捧著她的膝彎,右手食指輕輕摁了下傷處,她就嘶牙咧嘴起來。
他神色冷如玄鐵,拉著妹妹的手,問了句:“很疼?”
蘇融點點頭,淚光四溢,其實也沒有多疼,只是看見哥哥眼裡的緊張,反而越發覺得自己委屈,眼淚跟斷線的珠子似的,賀戍大手給她抹掉幾遍又湧出來。
在與王狗蛋的扭打中,她起先並沒落下風,誰知道那狗熊後來跑出來一夥幫手,嘴裡淫笑連連,說要扒掉她的衣服,光溜溜丟到臭水溝里去。
蘇融呸了口唾沫,摩拳擦掌使出吃奶的勁兒一路風馳電掣跑了。
笑話,不跑還跟他們拚命吶?她蠢成驢都知道自己一人變成神都打不過那伙二溜子,所以過來找幫手。
這時死黨徐莫淮顛著腿趕了過來,扯住他衣服:“阿戍你在搞什麼?領獎啊兄弟。”
“廣播里喊了八九遍名字,待你趕過去呢。”
“欸?融融咋來了,過來看你哥比賽的?”
他說呢,敢情是被這小妮子纏住了,一整個表妹奴啊,輕重緩急都分不清了。
蘇融眼眶紅紅,搖頭又點頭,靠著哥哥的腰,吸著鼻子。
察覺到氣氛古怪,正想再問問,賀戍就給他撂下句話。
“莫淮,你代我上去領,我有些事。”
“哈?”
徐莫淮還沒反應過來,賀戍就抱起自家妹妹健步如飛。
“哎嘿,去哪裡?”
“收拾熊孩子去。”他頭也沒回的說。
這天下午的蘇融可真是揚眉吐氣了一把,死胖子王西明被賀戍揪著耳朵給她跪地道歉,這個土霸王以後承諾再不敢欺負弱小,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這也應該是蘇融迄今為止最得意的一天,在學校里一度因為話少被認為是啞巴的內向女孩一躍成了班級的光明之星,享受到了被人敬仰崇拜的滋味。
那年她十一,發育略遲,袖珍玲瓏,嬌痴爛漫。
賀戍十五,發榮滋長,怒馬少年,橫恣颯沓。
臉上忽地傳來痛感,畫面被幾道閃電破開,夢中人被喚回。
“再不起來,天就黑了。”
說到最後一個字他笑起來。
“現在幾點?”她幡然睜開困澀的眼,迅速問正掐臉掐得不亦樂乎的人。
“四點。”邊說邊捏著她的頰,注視著細嫩的小臉在指間逐漸泛紅。
“什麼?四點?”
兩個字差點震得她從椅床上掉下來。
“救命,我遲到了啊啊!”
掐指一算,好像還是數學老師的課,這意味著比殺了她都可怕。
她一個鯉魚打挺,拔腿飛奔。
少女慌慌忙忙,賀戍啞然失笑。
他是三點半考完最後一門趕過來的,毫無意外她會睡到昏迷不醒,本來也並未打算叫醒她的,只是看書實在沒趣的很,就想玩玩,只是一不小心……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