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城南市的西凰景區,坐落著一條深巷老街。遊客漫步其中,能身臨其境感受到歲月的波折起伏,千迴百轉。鋪就的青石板路蜿蜒綿亘十里,古色古香的店鋪林立在兩排,白牆莊嚴肅穆,紅瓦清幽典雅,雕花木窗時而細緻精巧,時而憨態可掬,屋檐綴滿形色各異的燈籠,清風徐來飄飄蕩蕩,風光無限好。
蘇融舉著自己像素不好的手機,到處拍照,恨不得把每一件物品都裝進框里。
“萱萱,烤腸給我咬一口。”她早對那根流油的澱粉腸發饞了。
“好傢夥,你這一口頂五塊錢呢。”
夏萱萱心疼叫道,這開在景區的店真會殺豬,一根腸二十五塊錢,怎麼不去搶?
“誰口口聲聲說請客的?我都沒讓你給我買,吃一小口就嚎。”
那是一小口?二分之一沒了!
“行行,都給你吃。”
蘇融沒要,手指夾了片樹上落下的綠葉,“方瑤童錯過這地方,絕對會後悔,嘎嘎漂亮。”
路上遊客絡繹不絕,熙熙攘攘的,每個店鋪里都擠滿了人,生意興隆極了。
“老闆,這糖葫蘆多少錢?”
中年男人笑眯眯,比了兩次手指,又說:“十五塊一串,姑娘要不要來一串?”
“不用,我就問問。”?蘇融搖頭,轉身就走。她數了下才八顆山楂,簡直獅子大開口,學校門口頂天賣三塊。
“給你便宜兩塊,買下嘍?”
“真不用。”她逃似的跑掉。
那副架勢,再駐留一會兒,薄膜紙都能給她撕咯,那就非買不可了。
飛出去三米左右,夏萱萱就拉住她的手,不讓走。
“幹嘛呢你?”而後她的頭被強制右掰到一側。
看到便是這一幕。
標緻若仙的女孩站在老奶奶賣油?紙傘的攤子前,撐開傘慢慢轉了一圈,黑長的直發綢緞般,飄盈如絲,姣好面容又清又艷,攝人心魄。
蘇融下意識咽了口唾沫,想起一句詩: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那天在樓上,也只是粗略地瞧過,朋友圈背景的素描畫像已經讓人嘆兮,怎知本人是這般清姿冶麗,可純可妖。
“你哥女朋友,江弱。”
“要不要上去打個招呼?”
女朋友,意思是板上釘釘了?看來她是真的遲鈍啊,突然間才明白這女孩通過微信跟自己聊天卻半句不提賀戍的原因了。原來,是早就得到了,壓根不需要她這塊跳板。
這不尷不尬的關係,上去又該說什麼呢,基本素不相識,她陷入古怪的情緒。
夏萱萱瞥見她後退兩步,瞭然於胸。
挾著身旁這木頭人,往另一條人少的巷子拐。
“我擦……那不是黃偉羨么?他來做什麼?我出門忘翻黃曆了,呸!晦氣!倒運!”
夏萱萱跟吃了屎一般朝地上吐口水。
“黃偉羨?誰?”
街道上熙來攘往,肩摩轂擊,陌生面孔忽遠忽近,蘇融陷入滾壓壓的茫然中。
夏萱萱怕染瘟病模樣般,給她指了個方向。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嚯……目測此人有一米九,身壯如牛,健碩孔武,一身腱子肉疙里疙瘩,走起路來又穩又弔兒郎當,大平頭,長著張典型東方男子的臉,傳統意義上的帥哥。
莽夫,不修邊幅的莽夫,武松的身材,李逵的氣質。若是一腳踢過來,可能華佗轉世也回天乏術,蘇融如是所想。
而出她意料的,是後頭發生的事。
黃偉羨活絡了兩下脖子,嫌熱似的捲起袖子露出粗壯的肩膀,目光如炬,直奔油紙傘攤前走。
在蘇融的視覺範圍內,看到的是這樣一個艷俗畫面:壯漢摟過弱腰,厚唇貼著美人細頸,手圈過腹部淺搭著女孩胯下的私密部位,差個幾毫米就要蓋上去摸了。
光天化日之下,這麼目無王法嗎?
蘇融驚得牙齒咬到舌頭,“我靠……色狼啊,抓流氓唔——”
夏萱萱急忙捂住她的嘴,死拖硬拽的將她拉走,躲在犄角旮旯的角落裡。
“小點聲,不是你想的那種……”她欲言又止。
“什麼不是我想的,這是揩油,性騷擾!能報警抓拘留所的。你攔著我做什麼?”
太不要臉了,馬路上隨便見著美女就能發情,西門慶都不如。
夏萱萱吸了口氣: “黃偉羨和江弱是青梅竹馬,二人從小一起長大的,以前還是男女朋友關係。”
蘇融愣了會兒,理清后又道:“這就能動手動腳了?我哥不是她男朋友么?”她更不能袖手旁觀了,萬一有個好歹咋辦!
夏萱萱唉聲嘆氣,道:“有點複雜,你聽我慢慢講。”
她縛住蘇融掙扎的手,詳細講述著。
“黃偉羨在金山四中,江弱是前年轉到咱們華鼎一中的,在那之前兩個人一直是公認的情侶關係,至於鬧掰的原因,沒人清楚。但黃偉羨這廝沒死心啊,三天兩頭找人家獻殷勤,死皮賴臉求複合。”
“而且吧,黃偉羨這二流子混球,狐朋狗友一大堆,遍布慶城,整天的書不讀,聚眾鬥毆、喝酒玩牌,飆車泡妞,四處惹事,今年三月份的時候,在漢門洞打了咱華鼎的一個正在追江弱的高二男生,差點搞殘了。要不是被拾荒的流浪漢發現,早已經血流不止一命嗚呼,骨頭渣都不剩了!這男生追錯了人啊,敢覬覦黃偉羨口裡的肉,還鬧得沸沸揚揚,大膽挑釁,這不還沒抱到美人,就華麗麗的進醫院了,現在還沒出來。”
“你是不是又要問,他為啥沒進局子?”
蘇融聽得心驚肉跳,瘋狂點頭,這樣的惡棍,居然沒進派出所?
“你蠢吶,我說到這份上了都。他爹有勢力啊,位高權重,政府機關里的一把手,誰不是畢恭畢敬招待他?多少企業爭著搶著擠破頭賄賂,他家什麼都不多,就是錢多!黃偉羨在慶城犯的腌臢案子,我兩隻手都數不清,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她張著嘴,半天沒說出話來,又玄幻又真實,二十一世紀了,社會依舊亂如八九十年代,藏在世俗里的見豕負塗、風塵骯髒,沒有一天不在蠢蠢欲動,法治社會最先圈住的從來都是最底層的人,凌駕於制度之上的物慾橫流、腐敗勾結,滿坑滿谷,罄竹難書。
“那老百姓就活該被欺負?”
“你看,這兩個人相處的方式,黃偉羨那真是在欺負她嗎?”
夏萱萱沉聲靜氣給她指過去。
江弱正掐著黃偉羨的耳朵,一臉嚴肅,美目生怒,而那大塊頭莽夫竟變得俯首帖耳,唯唯諾諾。他向老奶奶買了十多把油紙傘,亦步亦趨跟在江弱的身後。
蘇融啞口無言,兩眼發直。
“只不過是個假借佔便宜,實際是想套近乎的傻叉。”
唯一能降住這頭獸的人也只有江弱。
下午四點鐘,太陽已逐漸往西走。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被光劃成一半晴一半陰,四面八方襲來風,格子襯衫衣袂飛揚,花罈子里的矢車菊,捲起一片瀲灧。
蘇融踩著大小不一的鵝卵石,睫梢微垂,心神恍惚。
“那下一個,會是我哥嗎?”
繞來繞去,後知後覺,其實這才是她關心的重點。
為什麼,他總是這樣容易陷入危險。
好像只有把他永遠鎖進籠子里,才不會有後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