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歲月(全) - 第11節

一顆烙著的星星是一個她殺了的人,她低俯下身子扶那個姑娘,泥漿從她窄長的腳背周圍翻捲起來,埋沒住了她細緻有力的腳趾頭。
「少夫人,少夫人……」小姑娘低低地叫著。
「抱住我的肩膀。
」女人說,她把姑娘跌落下來的纖繩圈也套上自己的肩膀,「靠著我的身子,走啊,走!」那個怕冷的男人這時才算抽出了袖筒里的手,鞭梢重新飛舞起來掠過兩個女人緊擠在一起的赤裸的臀。
紫紅的鞭痕暴突起來,連接過兩個屁股。
「夫人?哼!」他說。
土丈之後的河岸上傳來馬的嘶鳴,大船的桅上升起一面鑲著白牙邊的紅旗。
「停船,停船,過夜!」潮濕的田畈里豎立著腐爛的水稻斷茬,在稍微王燥些的地方,小雪片有點勉強地鋪張開來,泛起了薄薄的白光。
粗大的纖繩橫七豎八地扔在地下,赤身的女人們癱坐在地下,膽怯地望著看管她們的男人,在苦寒中不知不覺地緊緊擠成了一團。
被稱做少夫人的女人緊緊摟著那傷了腳的姑娘,她們誰都沒有再去管女孩赤足上塗染著污泥的傷口。
女孩在她懷中輕輕地哭泣。
她們一齊抬起臉來。
「小婊子,還能走嗎?」「能……恩……能……」鞭桿狠捅著少夫人的臉,「你,出來。
」「你很有勁啊,你很能走啊。
」男人冷笑著說:「少夫人?不就是個獵戶的丫頭嗎,不就跟了你們娜蘭什麼銀月侯做了小老婆嗎?知道你們家那個死鬼埋在哪兒了嗎?」銀月侯的妃子握著手腕上的鐵鏈,散發垂胸,漠然地凝視著他,苗條俊美的裸身在掠過的風中偶爾有一下輕微地激靈。
為了在滑膩的泥土上站穩身子,女人的腿稍稍地向兩邊分開些。
男人抬腿踢上她的大腿根。
「***,連下跪都要老子費口舌么?」女人撲通一聲向前跪倒在污泥中,雙手捂緊了自己的下身,臉上的肌肉抽動著 ,牙在唇后咯吱地響。
「夫人?哼哼!」男人伸出手托起她的一隻乳房,乳頭在寒氣中挺立得象一隻驕傲的小狗鼻子,他滿滿地握緊了她柔軟的乳:「宋結巴,你那把刀子呢?」他退後,一把牛角柄的匕首扔在銀月妃的膝蓋前:「揀起來,把奶頭割了,兩邊。
」女人低垂著頭看著握在她自己手中的鋒利的刃,和這吹拂著周身的風一樣的冷。
也許她還在看著自己胸前那兩粒挺拔柔滑的乳尖,秀美得如同水中養著的玉。
她用三個纖長的手指輕輕地拈起她來,也許是不自覺地,蘭花似的翹起了小指的指尖。
滿胸的黑髮突然地舞動起來,女人的裸體突然急劇地縮成一團,血從她白牙咬緊的唇上淌下來。
她把那一縷血肉扔在自己膝前的泥地上。
「好,另一個」張老倌的家就在運河岸邊一里路外的桑林渡,再往南走上半個時辰便會看到那江南名城的城牆了。
桑蠶的生意並不好做,豐收時賣不出好價錢,蠶得了傳染病的那些年間繭子又貴得離譜,找誰收去!沒有一個銅板是能隨便花的,大半輩子過去了,他好歹憑著這些會吐絲的小蟲蓋起了兩進深的黑瓦房,圈起了這個不大不小的院子。
過年了,咬咬牙讓幫工殺了一頭自家養的豬,賣一半,自己留一半。
張老倌上過兩年私塾,嫌腳冷,他在堂屋裡踱來踱去地想,自己寫上兩筆? 不用找村裡的歐陽秀才寫春聯了吧。
幫工老吳在院子里叫「東家,東家!」不就是殺口豬么,怎麼也這麼地不利索。
他拉開板門向院子里看,地下躺著一頭死豬,這沒錯,可死豬對面並排跪著兩個白生生的大姑娘,全身上下精赤條條地什麼也沒穿。
張老倌活了四土三年,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景緻,頭暈,哆嗦,水滴從額上淌進了棉領子裡面,不知道是冷汗還是小雪片。
他聽見一條北方口音說:「當今聖上英明神武,打下了南邊的娜蘭國!」老張不由地答了個「是」字。
「小的那姑娘是娜蘭國百花書院出了名的才女啊,這大的一個可是娜蘭銀月侯的小老婆!」老張這才看清了跪著的女人旁邊那兩個穿黑的粗壯漢子,「聖上說了:」朕!『「漢子挺彆扭地從嘴裡蹦出這麼個文詞,頓了一頓:」』令你們帶著這些女人到處去走走,凡是我家大周的臣民,見一回,奸一回,見一百回,奸一百回,奸死為止,正好喂狗!『這位大爺,恭喜您那!您是就在這兒來呢,還是讓大傢伙兒進屋子裡頭去,也好暖和一點?」張老倌可不是一輩子臉朝黑土背朝天的老實農民,老倌收繭賣絲的這半輩子往南訪過天堂蘇杭城,往北下過無錫和鎮江。
不就是光著屁股的姑娘嗎,要說這兩個女人的臉蛋的確是俏,不是城裡那些賣豆腐的女人能比的了的,小時候念過的書里是怎麼說的?眼似寒星口如櫻桃,還有鼻若懸膽。
那個說是將軍老婆的女人,跪在雪地上的身子真比雪還白,身子是那麼的長。
張老倌從來就不知道女人的臂膀,女人的頸子還能生得那麼長,看上去那麼的順暢爽氣,看上一眼就象是嗖地從房頂上往下溜似的,心裡那麼咯噔的一下,再看一眼,又是一下。
那女人只用兩手就能掐得過來的細腰上邊,一條一條圓圓的棱,夾著一道一道軟和下去的溝谷,光這半邊的軟肋就象波浪般地晃人眼睛,不知道是女人凍得打哆嗦還是老倌有點站不住。
張老倌最後看了一眼女人赤裸的胸,那上面兩大座雪峰頂尖灑開了片片的大紅點點,不知怎麼就想起屋子後面那樹早開的梅花。
先在臉上堆起笑來,回身拉上了門。
天保佑那古靈精怪的小孫子可別跑出來看熱鬧,裡面老婆兒媳,還有一大家子人呢!大過年的,這叫怎麼個事!抱拳說:「給大哥們拜年了,這女人這事,女人……」一邊手就往懷裡摸,給歐陽秀才封的那幾錢碎銀子的紅包呢? 黑衣的漢子瞪起了眼睛:「皇上親筆寫著船名的大船就在後面運河邊靠著,兄弟們這是給你上門來賀喜的,你是要抗旨?開開門,咱們屋裡說去!」「哥哥們,各位大哥!好漢!趕著女人大雪天挨家挨戶的,真不容易,沒有兩位這麼辛苦,那個什麼娜蘭還不打到咱家門口上來了!皇帝的旨啊,是,您兩位看,我這,這個,一直就有點不方便,您看這,要不老婆一到晚上就跟我打架呢,這一年下來她就沒讓我上過床!」「哈哈哈!老哥真會說話,」接過了紅紙包掂了一掂分量,「好了,走了,丫頭們起來吧,到下一家給你們找倆年輕後生!老哥,恭喜發財啊,恭喜恭喜!」這兩男兩女才走出院子門就聽外面聲音:「宋結巴,別抱怨,這三百六土行,打女人也有打女人的用處不是?」七個黑衣黑褲的粗壯漢子,看管著二土六個裸身帶鐐的女人,拖拉著一條裝點得流金溢彩的船,從京城,一路往南。
船上賣笑的是娜蘭的女人,船頭拉縴的也是娜蘭的女人,沿途停過了每一個州府,每一個縣。
冬天到底在這半道追上了他們,雪打著船頭的大紅燈籠,從桑林渡的村口往河邊看,在一 片沉沉的暮色中燈火輝煌的蘭桂舫,就象是一個走錯了地方的盛裝舞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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