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有無形的力量將大地分割成了兩塊,附近的雜草也比阮秋以前到過的地方多。
阮秋眼睛里亮亮的,覺得自己來對了地方。
但他實在太累了,在附近找了個廢墟角落坐下,想先休息一會兒。
從石室滲水的那晚開始,他就沒怎麼好好睡覺,濃濃的困意與疲倦讓他快要睜不開眼。
狹窄的角落正好能容納他一個人,阮秋背靠著石塊,就這麼睡著了。
沒過多久,輕微的腳步聲靠近。
襲淵站在廢墟前,低頭打量著阮秋。
阮秋仍在熟睡,頭頂的廢墟遮擋住了陽光,他整個人都在陰影中,絲毫沒有察覺有人接近。
警惕性這麼低,當真不是裝出來的?
襲淵慢慢屈腿蹲下,這樣的角度能讓他更加清楚地看到阮秋的臉。
阮秋閉著眼,呼吸均勻平緩,睫毛安靜垂下。
他白皙的臉頰上沾了不少灰塵,頭頂綁了一片破布,懷裡緊緊抱著一個樣式老舊的收音機,整個人看起來髒兮兮的,又怪可憐。
襲淵伸手,似乎想碰一碰阮秋的頭髮,卻在半路收了回來。
他既想把阮秋直接帶走,又想乾脆殺了,不必再有別的顧慮。
然而,他幾次都沒有出手。
襲淵極少有這樣遲疑的時候,不過即使阮秋出現在這裡別有目的,也不足以對他造成威脅。
等到什麼時候想動手了,或是他離開這顆星球前,再殺也不遲。
附近的風突然變大,落了幾塊小鐵石下來。
阮秋的眼睫動了動,有要醒來的跡象。
小鐵石不重,砸在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阮秋迷迷糊糊睜開眼。
他調整姿勢,揉了揉微酸的後頸。
剛才他好像還聽到了別的聲音,但附近什麼也沒有。
阮秋從廢墟角落出來,整理好衣服和“帽子”,繼續前進。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天好像黑了很多,不再有時刻籠罩的紅光,幾隻體型不小的鳥類從高空飛過。
這都與阮秋之前見過的不一樣,他好奇又疑惑,小心繞開地上的廢棄合金,一邊從衣兜里拿一顆沙蠶豆出來剝皮。
大約走了十多分鐘,阮秋碰見了陌生人。
一共三個人結伴,看著三十多歲左右,背上都有一個背包,正彎腰在地上的合金廢墟中翻找著什麼。
附近沒有其他人,地勢越發空曠,阮秋的出現也第一時間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已經是夜間了,磁吸區的晚上視線會更暗一些,但也僅僅只是一些而已。
三人遠遠打量著阮秋,扭頭互相說了幾句話,隨後其中一個人朝阮秋走來。
“喂,你是哪個區的?”那人走近,待徹底看清阮秋的臉,眼底流露出驚艷之色,“怎麼……好像沒見過你?”
洛倫水星的居民就這麼多,磁吸區內又分了好幾個可供居住的區域,大家基本都認識。
阮秋不僅是個生面孔,似乎是從荒廢區那邊出現的,還……長著這樣一張只要見過一次,就絕不會忘記的臉。
那人繼續前進幾步,回頭望了一眼同伴。
剩餘的兩人見他表情不大對,可能有別的情況,也都靠了過來。
阮秋察覺到一絲不妙,不動聲色地後退。
“是我眼花了?”其中一人十分震驚,“他是誰?”
“不知道,”先前過來的那人回答,他越發放肆地打量阮秋,盯著他的臉看:“喂,你怎麼不說話?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
這眼神不懷好意,連同其餘兩人也是。
阮秋腦海中的警鈴大作,強裝鎮定道:“我就住在附近,馬上要回去了。”
三人表情更加奇怪,互相對視一眼。
“附近?”有人笑著出聲,“這附近哪有人住。”
阮秋拙劣的謊言被拆穿,那人笑完,又語氣曖昧道:“要不你跟我們一起回去?我們的屋子很大,想睡哪兒都可以。”
話音剛落,他身旁的兩人也跟著笑,帶著惡意的目光不斷掃視阮秋周身。
星球位處邊緣,落後地連管理所都沒幾個活人,早就沒有秩序可言。
“你怎麼知道附近沒人住,”阮秋掐緊手心,看著三人的身後遠處,裝作那裡有東西,“你們看。”
趁著三人被他唬住,當真轉過頭,阮秋立即調轉方向逃跑。
“喂!他跑了!”
“說不定是偷渡的,把他抓住!”
身後的腳步聲追了過來,阮秋不敢有絲毫的鬆懈,迅速拐進房屋殘骸較多的廢墟,順手把手裡的收音機也砸向後方。
他經常在廢墟之間來回穿梭,身型又瘦小,一開始還真沒被追上。
然而阮秋體力不支,速度漸漸變慢。
不遠處,一個高挑的身影立在廢墟之上,安靜看著這一幕。
遇上危險,阮秋始終表現出來的,都是一副弱勢的模樣。
他當真如此簡單、柔弱,似乎連精神力都微乎其微,更沒有能防身的武器。
阮秋快被那三人追上了,他甚至能聽到後方近在咫尺的呼吸聲。
他幾乎慌不擇路,瞥見幾塊堆積的石牆,立即往底下狹窄的縫隙里鑽。
有人從外面伸進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腳尖,想把他往外拉。
阮秋心跳如擂,然而不等他掙扎,抓住他的力道突然消失。
伴隨著一聲慘叫,有人驚恐出聲:“你、你是誰……”
外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阮秋拚命往縫隙深處鑽,想把自己藏起來。
他聽著各種聲響,和自己顫抖的呼吸。
直到周圍變得寂靜,一個腳步聲來到縫隙外。
“出來。”
這道聲音沙啞熟悉,帶著些許冷淡與意味不明的低沉。
是襲淵。
阮秋呆愣了片刻,確認自己沒有出現幻覺,一點一點地往外鑽。
他跑了一路,此刻手腳發軟,動作緩慢遲鈍,出了縫隙還坐在地上,神色驚魂未定。
襲淵就站在他面前,不遠處還躺著兩個人,正是先前追逐阮秋的。
地面有一些血跡,那兩人一動不動狀況不明,還剩一個應當是逃走了。
阮秋緩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出聲:“他們……死了嗎?”
襲淵啟唇道:“沒有。”
受了重傷而已,不過不及時治療的話,確實離死不遠了。
阮秋沒有再多問,他仰起頭望著襲淵:“……謝謝。”
他又碰到了襲淵,也是巧合嗎?但這一次要不是襲淵,他被那三個陌生人抓住,還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襲淵依舊是那副冷淡且不怎麼願意交談的樣子,他逆著微弱的光線站立,垂下的眼眸漆黑如墨。
不等阮秋重新組織好語言,襲淵轉身要走。
阮秋獃滯片刻,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追過去。
襲淵的速度不算快,他勉強能跟上,並且沒有離得太近,隔著一段距離跟隨著。
漸漸的,阮秋髮現襲淵前進的速度越來越慢。
直到襲淵停下腳步,轉身看著他。
阮秋忐忑不已,緩慢地走近。
襲淵面無表情:“不許跟著我。”
阮秋輕輕抿了抿唇,眼裡委屈又失落:“我只是……有點害怕。”
他才鑽過廢墟縫隙,衣服上不僅到處沾著泥沙,手背和臉側還有被尖銳石塊划傷的痕迹。
“害怕?”襲淵低低出聲,突然走向阮秋。
他一步一步逼近,阮秋莫名不知所措,往後退了一些,直到背後抵上一面矮牆。
襲淵彎下腰,溫熱的呼吸灑過來:“你不怕我?”
他離得太近了,阮秋心跳加速,緊張地不敢動。
說完全不怕是不可能的,他也僅僅與襲淵見過四次面而已,並不了解他。
可襲淵這麼厲害,能一下子解決掉那三個人,如果他想對自己怎麼樣,早就有機會動手。
“我……我住的地方被水淹了,”阮秋委屈道:“我不知道該去哪裡。”
昨天襲淵給他的肉乾也掉了一包,應該是被那三個人追的時候丟的。
他路上悄悄查看過,丟的還是沒拆開過的。
阮秋越想越難過,他獨自生存了那麼久,本以為遇到了其他人,情況也許會有轉機。
他眼眶發熱,努力控制著情緒,說話時的尾音隱隱發顫。
襲淵注視著阮秋,抬手碰了碰他臉側的一道小傷口。
粗糙的指腹刮過皮膚,引起微微的刺痛,阮秋瑟縮了一下,表情怯生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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