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抬首望向那華麗巨大的棺槨,陡然從心底冒出一股顫慄。
哪怕來之前,他們已經從亂葬崗挖出了成批成批被水銀毒死的人牲,來之後,也看到了成千上百的人皮和屍體——
但直到此刻,他們才從心底真正感受到“活人祭祀”四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裡不是外面那些買票就能參觀的宮殿景點。
這裡是達瑪太子的神殿。
它殘酷、血腥、不可褻瀆。
它是真正的祭壇,是為神權和皇權殉葬的高台。
而他們,只是高台下渺小的人牲。
他們一路嘻嘻哈哈,肆意踏入他的殿堂,玷污他的土地。
還妄想盜取他的珍寶,燒毀他的廟宇。
他們必將為此贖罪。
他們必將為那個高台上的男人,殉葬。
十分鐘后。
眾人神色灰敗,一個牽一個,由褚西嶺帶隊,小心踩著石梯往下。
等到所有人都顫巍巍落地之後,楊朵朵第一個哭了起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還打著嗝。
“嗚嗚嗚嗚我但也不磕cp了嗚嗚嗚嗚……太可怕了嗚嗚嗚嗚,我想回家嗚嗚……”
何馬生反而鎮定下來,站在楊朵朵身後幫她順氣。
武太郎焉耷耷地和□□坐在一起,根本不敢往那美麗的銀白色河流里看。
一個保鏢茫然道:“現在,是不是所有註定要死的人都死光了?我們應該……不會死了吧?”
另一個保鏢滄桑地點了一根煙:“年輕人,世事難料啊。”
另一頭,大小姐擦乾淨槍口,抬頭看向李妮妮:“接下來呢,你還要往上走嗎?”
李妮妮:“要。”
大小姐笑了:“你還真是不見棺材心不死。”
李妮妮:“我能不能一個人上去,你們別跟著。”
“你覺得可能嗎?”
大小姐修長的手指抽.出彈.匣,重新往裡面放了一顆子.彈。
子.彈上面沾了血,李妮妮眨了眨眼才意識到,這就是方才大小姐射.進19號保鏢頭顱的那一顆。
但王家的霸總可能比較節儉,這顆子彈又被大小姐從他頭顱中摳出來,重新利用。
李妮妮:“……子彈也可以回收利用嗎?”
大小姐:“這是我王家生產的子彈,一般的子彈又怎麼配和我相提並論。”
李妮妮:“。”
大小姐安裝好彈.匣,站起來。
他大長腿跨過19號保鏢尚且溫熱的屍體,臉上絲毫沒有殺人後該有的戰慄和膽寒,眼底甚至帶著一點笑意。
——哪怕他自衛殺死的這個人,一分鐘前還是他忠心耿耿的手下。
保鏢首領沉默地拖著兄弟的屍體,放置在一邊。
而大小姐抬起美艷無雙的臉,像平時一樣摸了摸李妮妮的腦殼。
“走。”
他一手握住槍,一手牽住她的手,輕柔地說。
“我陪你一起去掘了這個鬼太子的墳頭。”
最後褚西嶺和保鏢隊長也跟上來了。
他們四個每走一步,就用碳筆在石板上畫了一個圈,方便下次不踩錯。
這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少了老弱病殘的拖累,一路意外的順利,沒幾分鐘就走完了這100米長梯。
李妮妮站在棺槨前,終於看見了這位神秘太子的臉。
……哦。
李妮妮覺得自己稍微有點能理解,為什麼丸子頭,會為為他殺人放火,瘋狂追星了。
時隔千年,這位被達瑪人奉為神祇的太子,躺在鏤金鋪翠的錦緞中,墨發似綾羅鋪散,華麗猶如浮翠流丹。
和她夢裡那個神秘男人長得有點像,但又不完全一樣。
更重要的是,居然一點都沒有腐爛。
這種出神入化的防腐技術,堪稱世界第九大奇迹。
的確值得人類為他瘋,為他狂,為他哐哐撞大牆。
李妮妮沉浸在“他為什麼不會腐爛”的困惑里。
以至於一不小心盯了許久,久到大小姐都忍不下去……再加上達瑪太子那張臉,他心中陡然升起濃重的危機。氣急敗壞地伸手捂住她的眼睛:“有什麼好看的?”
李妮妮:“他沒爛誒。”
大小姐:“……”
大小姐放下手,覺得自己捂了個寂寞。
達瑪太子棺槨的尺寸是雙人,他只躺了一半,另一半空著。
他身上鮮紅如血的居然也不是男子婚服,而是嫁衣。不禁讓李妮妮懷疑,這位達瑪太子可能性.向上有那麼一點問題。
當然也可能不是性.向,而是性.癖。
畢竟這世界上,還有一種同樣應該被尊重,但依然不失為有一絲絲離奇的癖好。
叫做女.攻。
達瑪太子的棺槨同樣是玉制,倒不像南亞佛寺那樣,用各種顏料繪製圖騰,而是直接在整塊玉石上雕刻鏤空。
和達瑪太子採用的冥婚禮制一樣,比起南亞次大陸,兩者都更近中國古風。
幾人因為之前石梯上的機關,十分謹慎。除了太子和他躺著的地方不敢碰外,他們幾乎把整個棺槨外.圍檢查了一個遍。
但是什麼也沒檢查出來。
這彷彿就是一個普通玉制棺槨。
當然彷彿也只是彷彿而已,畢竟他們踏上石梯之前,也覺得石梯就是一個普通的石梯。
見識過了太子生前布置的殘忍手段,沒人敢掉以輕心。
李妮妮看了半天棺槨雕刻,沒看出名堂。
又見太子十指相扣,放於胸前,彷彿握著什麼,便說:“要麼我把這具乾屍搬出來看看?——你們別碰,我來。”
干、乾屍?
眾人看看達瑪太子宛若謫仙的臉,又看看李妮妮,默默接受了“乾屍”這個設定。
然而,就在李妮妮伸手要觸碰到達瑪太子時。
一個保鏢戰戰兢兢順著他們做下的記號,小跑上來道:“楊朵朵哭休克了,葯都在隊長這,我上來幫她拿一點葯。”
他被保鏢隊長擋住了視線,沒看到達瑪太子的臉。
倒是說著說著,眼角瞥見達瑪太子衣角上一片繡花。
“咦,這花樣我怎麼有點眼熟?和我家鄉的一種花紋好像。”
在正常的世界觀里,其實古墓里除了微生物和細菌,其餘並不像盜墓中說的那麼危險。
何況人類對一塊布料又能有什麼防備,他伸手就想撈起太子的衣角。
李妮妮手疾眼快,剛想阻止他,就見他尖叫一聲,閃電般收回手。
——明明,他根本沒有碰到太子的袍角。
保鏢盯著自己毫無傷口的手指,表情逐漸變得空白而茫然。
下一秒。
啪,一滴鮮血從他鼻孔中流出。
啪,一滴鮮血從他眼眶流下。
年輕保鏢慢慢摸了摸自己臉上的血,忽然倒退一步。
同一時刻,鮮血從他七竅中洶湧而出。
“我怎麼了……我怎麼了……不不不不……不要!不要!不要!!!”
他撕心裂肺地慘叫起來,拚命撕扯著自己的臉——是真的撕,保鏢隊長和褚西嶺上前想拉住他的手,可根本按不住。
李妮妮只看見他手指深深地陷進面頰上的肌肉,然後……活活把自己的眼珠從眼眶中挖了下來。
他慢慢轉頭看向她,臉上還殘餘著一絲空茫,似乎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忽然就看不見了。
他兩隻眼睛的位置,只剩兩個血肉模糊的血洞。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他伸手向她踉蹌走來,跪在地上摸索自己的眼珠,濃稠的血水鋪滿了他的臉。
李妮妮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任憑他的血濺到她身上。
而就在他手指要觸及李妮妮腳尖的剎那——
年輕的保鏢忽然再度發出凄厲的慘叫,他翻滾到地上,在離李妮妮一線之隔的地方,無法自控地把手指伸進自己的眼眶翻攪。
腦漿從他眼眶中迸出,保鏢隊長張著嘴看著這一切,忽然按住喉嚨俯身到一邊嘔吐了起來。
最後不知弄斷了大腦中哪根致命的神經,他忽然安靜下來。
他慢慢把自己蜷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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