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熟 - 十八、變故

應白摔車門摔得痛快,但可惜不能甩臉子甩到底,她高跟鞋踩得和風火輪一樣,卻還是停在了半道上,不情不願地給應蒼林發了條信息,“過十分鐘你再進來。”
然後儘力加快了腳步,試圖拉大與他之間但間隔。
劇組的劇本圍讀已經進行到中段,大家也都開始進入了角色,只是林導創作欲十分旺盛,三不五時的,大家便能收到又修改過的新稿,好在編劇是和林導合作慣了的老手,倒也能適應這修改的節奏。
只是這改得勤了,大家也都看出了門道,這應顧問和林導每每碰頭詳談,不久劇本就又多了些變化,那些心明眼亮的人,自然也就看出了門道,因此,絕對算不上和藹可親的應律,倒成了劇組裡極受歡迎的人。
應白進了房間,就看見男主演李舒沖她打了個眼色,她回了個笑容,坐了過去與他寒暄。
李舒等她落了座,努嘴示意了下桌上的劇本,應白會意,問道:”又改了?”
“可不,咱們應律拿了本誰也瞧不著的案例來,這劇本啊,就又得變上三變,這越瞧不著的東西,就越讓人眼饞。”李舒說得倒直白。
“改了哪裡?”她順手拿起新劇本粗粗翻著。
“譚三那個角色直接,咔嚓了。”李舒舉起手刀,乾脆利落地在頸上比劃了一下。
應白挑眉,那可是個還算重要的線索人物,直接砍掉了,劇情還怎麼連貫起來,更何況,她記得,那養譚三的男演員,是第四聯合出品人旗下的,雖說是新人,公司投資佔比不算大,可到底背後站著聯合出品人,就這麼被輕易咔嚓掉了?
或許是她的疑惑有些顯在了臉上,李舒嘆了口氣,主動替她解惑:“你不想想,林導之前拍那兩部商業片,為的是什麼,如今拍這風險大、受眾相對窄的犯罪片,為的是什麼,這是攢足了底氣,必定要求個十全十美的。”
“譚三沒了,又換成了誰?”這才是她最關心的。
“添了個女性角色,雛妓,粗鄙無知又心懷希望,存一點善念卻行無心惡事。”李舒不愧是這幾年勢頭最猛的小生,對劇本的理解速度和能力都十分出色,寥寥數語就將一個角色形容出精髓。
換言之,這是個最容易出彩的圓形人物,爛糟泥巴里掙扎著的野草,不體面、不正義、不光彩,但卻扔到哪裡都不會輕易泯滅,充滿了生機、慾望,骯髒卻蓬勃。
這才是她真正的危機。
應白懂了李舒為什麼要和她示意了,她這個女主角,稍不留意就可能演成了只是串聯劇情、給男人戲添個花邊,自詡正義實則聖母無邊,惹麻煩還不自知、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只會耍嘴皮子的那種女主角。
就算她的戲份多,在這樣一個複雜、真實而又動人的配角的襯托下,也可能變成單薄又蒼白的一張平到不能再平的紙。
還是一張討人厭的紙。
這個圈裡,更新換代是最快的,一不留神,蹬著別人的肩膀就上去了。這麼一個角色,難演,可要是演好了,就能實實在在掙到前程,要是再是個會來事的公司,配合著發些艷壓通稿,便能踩著主角立好自己。
這也不是新鮮事,那些還撐不起主角的小演員,專揀人設好的配角角色,戲份不多、不用扛票房,輸了於自己前程也不打緊,贏了便能跟著吃紅利,幾乎是白賺不賠的買賣。
那些討喜的配角,離了人設濾鏡,自己開始主擔扛劇后,有的撐住了主角吃重且不能時時討巧的戲份,有的則現了原形,成了論壇里常見的“這世上沒有什麼寶珠蒙塵,那些人紅不起來都有道理”的最佳示例。
應白入行不是一兩天了,其中關節,她不至於愚鈍到體會不出來,何況她入行雖算順利,也到底是演過配角的,自然知道這裡面的門道。
要是平日,應白也願意和他兜圈子、打啞謎,可今天她實在沒這個心情,乾脆單刀直入,“我都沒急,師哥怎麼先急了?”
李舒笑著靠回椅背,不失坦白地說:“我和你的對手戲不少,你這條線要是垮了,我這也就垮了一半,犯罪懸疑片的男主角要是成了個只會圍著喜歡的人團團轉的戀愛聖父腦,這片我也就白演了。”
夠直白。
“師哥有什麼打算?”她斜了面,輕緲緲地飛過去一眼。
“還是之前和師妹說過的那些,要是影響不了林導,就影響能影響林導的人。”李舒面上光風霽月,口中算計重重。
“師哥怎麼就專挑我說這些?”應白不是笨蛋,這是第二回李舒找她了,她心裡也存了試探之意。
“我剛剛開車過來,正好看見應律的車,他明明在我前面,結果我都到了,他卻現在還沒到。”李舒點到為止。
應白在心裡第一千兩百三十二次咒罵今天早上選擇了搭應蒼林的車過來。
“還有,你衣服換了,鞋卻沒換。”他勾了唇角,刻意轉向正面,禮貌地給了應白自我尷尬的充分空間。
應白的鞋從來是與衣服顏色配套的,且每天絕不重樣,李舒不愧是在光鮮亮麗的娛樂圈混的,應白不知道應該先誇他觀察細微,適合演犯罪片,還是該先懷疑他是gay。
兩人稍微沉默了一會兒,應白終於打算開口:“師哥放心,我心裡有數。“
”我當然相信師妹,那我就靜候佳音了。”李舒溫和地回應。
這時候,門開了,兩人竊竊私語的樣子,正好落進推門而進的應蒼林眼中。
他微微眯了眼,然後面色如常地落了座。
新劇本自然花了一段大家一段時間適應,而那個飾演譚三的演員直接缺席了,沒有人提起,也沒有人解釋,所有人都極為自然地接受了這個變化。
有一個年輕人冒頭的機會被掐掉了,沒有人會多問一句。
圍讀結束后,眾人都在收拾東西,李舒趁大家不注意,頗為俏皮地沖應白眨了下眼,然後哼著歌走了。
應白壓抑著對自家師哥翻白眼的不雅衝動,面上依舊矜持地笑了笑,總算送走了這尊大佛。
“咔噠”一聲,應蒼林扣緊了鋼筆的筆帽,將筆隨手丟在了桌上。
周圍熙熙攘攘的,應白刻意留在後面,磨磨蹭蹭,心裡打的什麼主意,自然不用多說。
可她要等的那個人,明明一直默默等在身後,一言不發,等人終於走盡了,只剩他們二人在這偌大的會議室,她只需一個轉身,就能正好與他打個照面。
可她剛轉了過去,應蒼林就一臉疏離地起身離開了,眼角眉梢透著冷淡,跟那春日裡突然變了的天一樣,倏忽便是料峭色。
應白輕輕皺了眉,心中有些不解,這又是鬧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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