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泠本以為,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狗。
她陪人家喝酒,灌醉了以後要是沒有生物反應,好歹也能套兩句小秘密。
結果蘇醫生大意失荊州,先把自己給喝趴下了。
她盤著雙腿坐在地上,拿起白酒瓶子往瓷杯里倒,迷迷糊糊灑了點酒液出來:“來,滿上。”
許顧坐在她對面,也是同樣的坐姿,頭頂上的尖耳動了動。
此刻,兩人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生命大和諧。
蘇泠喝酒從來不上臉,但是喝醉了以後常常神志不清。
她倒滿酒,端起瓷杯遞過去,眯著眼睛看了許顧半天,憋出來一句:“哎?你誰啊?”
許顧習慣了這個瘋女人的做派,已經見怪不怪。
他從蘇泠手裡接過杯子,湊到嘴邊又是一飲而盡。高度酒精的烈性在唇齒間化開,味蕾達到了高潮。
片刻,蘇泠晃了晃腦袋,又清醒了一點。
她認出來許顧,臉上露出違和的憨憨笑容:“狗子,你還沒醉嗎?”
許顧冷臉沒說話。
其實,酒精對他是沒有作用的。這一點他沒有告訴蘇泠。
自從來到隔離室,這個女人就變著法兒的玩花樣。許顧骨子裡那點叛逆好鬥都被勾了出來,倒要看看她還能翻出什麼浪。
蘇泠望天:“干喝酒好沒勁啊。”
她喝得五迷叄道的,伸手拍了拍許顧的肩膀:“你會唱小曲兒嗎?來一首聽聽。”
許顧默不作聲,甩開她的手。
見狀,蘇泠輕輕嘖了聲,斜眼看他,美眸里閃著瀲灧水光:“真是不識風趣。”
說完她盤緊雙腿,不知道怎麼又來了勁,笑眯眯地望著他。
喝醉了的蘇泠,笑容也變得像個人了。
她說:“哎,我給你唱一個我親戚的歌。”
許顧終於開口,少年的聲音帶著特殊的沙啞,冷冷淡淡:“你哪個親戚?”
“就……那個……”
蘇泠打了個酒嗝,伸手點了點,好不容易才想起來:“蘇軾。”
許顧:“……”
同姓就是親戚,果然是蘇泠的邏輯。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蘇泠的小曲兒哼起來,迷迷糊糊,朦朦朧朧,還跑調。
她的目光迷離,纖白的指尖一下一下將酒杯頓在地上,清脆的聲響打在節奏上:“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蘇泠的嗓音偏清冷,唱起歌來猶如追雲踏雪,寒涼的皎皎月光撒了一地。
唱著唱著,許顧的神情變了。
他幽幽的綠眸凝視著蘇泠,目光沉悶,又像是透過她,望向了遙遠的地方。
清冷的歌聲漸漸變弱,恍惚間,他回溯到了那個吃人的黑夜。
“人有悲歡離合……”
大如圓盤的滿月之下,獵人的屠刀刺進心臟,凄厲的哭喊聲回蕩不休。
“月有陰晴圓缺。”
“此事古難全。”
血流如注,殷紅色染髒了他的衣裳。
“……”
蘇泠停頓了兩秒,近乎嘆息地哼完了最後一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許顧回過神來。
他背脊筆直僵硬,喉間發澀。
沉默了半晌,他垂頭望著手裡的酒杯,低低溢出一聲嗤笑。
似悲似嘲。
蘇泠萬萬沒想到,事業生涯碰到了此番滑鐵盧。
昨天她喝趴了之後,也不知道自己幹了些什麼。她喝醉酒從來不記事,但曾經聽姚景書親口所述,她有點發酒瘋。
她該不會……
蘇泠越想越后怕,在隔離室門口瘋狂揉自己的頭髮。
昨天的後來,她酒醒的時候已經躺在了辦公室里。面對所長那意味深長的眼神,蘇泠落荒而逃。
可真是丟死人。
蘇泠想,狗崽子今天要是敢嘲笑她的話,她就直接給他一針,讓他當場安樂死。
蘇泠在門口徘徊了十來分鐘,終於做好了心理準備,推開門走進去。
許顧仍然靠牆,盤著雙腿坐在角落。他閉著雙眸:“原來從門外進來要走581步。”
說完,尖耳還動了一下。
蘇泠剛開始沒理解,怔了怔之後明白過來,這個狗居然在她徘徊不定的時候,數她來回走的步數!
蘇泠跳腳:“耳朵靈了不起?”
等等。
她被氣得炸毛之餘,忽然想起來,今天許顧居然主動調侃她了?
蘇泠眨眨美眸,神情頗有些不敢置信。
看來,昨天的酒也沒有白喝。
她的怒火瞬間煙消雲散,換上一臉笑眯眯的虛偽表情,狼外婆本質盡顯:“看來,我們二狗今天的心情很好嘛。”
許顧面無表情。
緊接著,蘇泠拿起柜子上的針管,笑著開始每日例行一問:“抽個血嗎?”
“不。”回答也是毫無新意。
蘇醫生的笑容又垮了。
她把針管放回去,用力往椅子上一坐,翻翻昨天孟落暉拿過來的袋子。
其實,蘇泠心裡也有點捉急。
眼看著今天第叄天了。
許顧沒有絲毫鬆動,死活不讓抽血。而且,他的生物反應也沒有任何起色。
還剩四天就要上交國科院,拿不到血液樣本,變不回半獸人形態,到時候打的是她蘇泠的臉。
想著,蘇泠的目光落在了袋子里的玻璃瓶上。
小小的玻璃瓶里,裝著堅硬透明的固體圓粒兒,乍一看有點像冰糖。
蘇泠捏起它,晃了晃。
叮叮叮。
響聲清脆,如同天使在半空搖的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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