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來的一周,余小魚使出了吃奶的勁兒跟上進度。
江潛給她的印象剛在濾鏡里調了個暖色,又變回去了,不說話的時候,他身上的冷氣讓她不得不在辦公室里披上外套,聽他訓話的時候,更是兩腿都打哆嗦。
……他的要求實在太嚴了。
比如說給報告打孔穿環這麼小的事,要是打歪了一張,江潛就會把整本報告扔進碎紙機,叫她重新列印,因為拆環會讓紙發皺,不美觀。
中午聚在一起吃飯,實習生們都會吐槽自己老闆,吐槽完就例行公事看著余小魚,因為她一定是混得最慘那個,有最多的冤情要申訴。
好在她學得快,過了最艱難的一周,能做到一次性解決不返工的程度,江潛就丟給她需要動腦的工作了,這時她才覺得,以前那些活兒是真簡單——有些東西,就算江潛站在她背後手把手教,做出來照樣慘不忍睹。
七月過後,江潛就讓她單獨出行研報告,把自己以前的模板給她,讓她照葫蘆畫瓢,余小魚被關在辦公室里,天天對著電腦敲字、拉excel模型,為了節省時間,午餐也從家裡帶。
這天中午,江潛去樓梯間打電話,聽到下面一層有人聲,鬼使神差地把電話掐了。
“我在你這個年紀,已經單獨見客戶了,你怎麼寫封英文郵件都能拖兩個小時?”
余小魚坐在樓梯上,手邊放著餐盒,一手抓筷子,一手抓手機,小小的背影張牙舞爪,把冷冰冰的深沉語氣演繹得惟妙惟肖。
江潛甚至能聽到微信電話那頭在哈哈大笑。
“楚晏我跟你說,別看他長得帥,人超級嚴肅的,整天板著臉,肯定沒有女朋友。”
江潛皺起眉。
她又神秘兮兮地道:“我覺得他應該有二十九、三十了吧,看上去就懂很多,而且做事思路跟我們不一樣,肯定脫離學生時代好久了。”
江潛臉色陰晴不定,把煙摁滅,丟進垃圾桶。
她夾了一筷雞腿,咬了一口,突然想到什麼,笑得喘不過氣來:“你知道嘛,他還詐我,他不會用那個超級難用的印表機,但裝著會,讓我這麼簡單的問題別問他,問別的實習生。什麼叫技能倒掛,這就是了!第二天我來的早,居然看見他在印表機跟前研究,趕緊躲起來沒讓他發現,哈哈哈……
“還有啊,他說他帶過實習生,可是我一問前台姐姐,根本沒有,他在倫敦都是獨來獨往做項目的,這是頭一次。原來他也是帶教老師里的菜鳥嘛,怪不得那麼嚴厲。”
江潛忍無可忍,本想咳嗽一聲,來電鈴聲打斷了樓梯間的嬉笑。
“我去!有人來了,我先吃飯了啊,明天再說。幸虧不是我老闆,不然衝下來殺了我。”
他一僵,胸口有些悶,推門回到走廊里,心不在焉地走遠了。
下午上班,余小魚照常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認認真真地敲字,黑髮垂在肩上,文文靜靜的。
江潛給她一張身份證:“正反面複印,辦簽證用。”
她細聲細氣地應了,兩分鐘后回來,乖巧地還給他:“江老師,我順便掃描發你郵箱了,你看還有什麼需要準備的?”
“不用,謝謝你。”
第二天,江潛又來到樓梯間。
“哇靠,楚晏,他還不到二十六,他怎麼二十六不到就成這樣了!上輩子至少是個廳級幹部!投行工作這麼可怕嗎……真是難為他,入職那天說那麼多話,肯定心裡超級不舒服。”
江潛連煙都不想抽了,再也聽不下去,慢慢走到辦公室,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打開了前置攝像頭。
……嚴肅嗎?
……還行吧?
從那天以後,余小魚驚奇地發現他西裝的顏色變多了,以前一直是黑灰棕,現在多了墨藍、深紅,襯衫也從純色變成了格子條紋,有時打領帶,有時不打。有次周五,他竟然還穿了衛衣來上班,進門摘下棒球帽,到了跟前,把她驚了一跳。
雖然看上去依舊深沉老練,但確實養眼,養眼的後果就是工作效率變低了,她老忍不住往他身上瞟。
過了半個月,余小魚的報告磕磕絆絆寫完了,江潛改報告的時候不拘著她,允許她幫別人做雜活。
普通員工都在大廳的格子間辦公,余小魚得以擁有一個自己的工位,每到下午就切八個屏刷網課,兩手托腮,空虛起來——別人的活兒很快就能做完,和江潛布置的任務簡直不是一個次元。
她正刷著微博,桌子被人敲了一下。
“實習生?”那人是個五十歲左右的領導,面容溫和端正,笑眯眯的,看上去很好親近。
她像被班主任抓到上課開小差,急忙站起來,“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做的?”
領導拈起她胸前的員工牌看了一眼,這個動作讓她產生些許不快,下一秒又覺得是自己太敏感了。
“小魚,現在有事嗎?“
她搖搖頭。
”你們女孩子心靈手巧,能幫我熨下衣服嗎?”領導把手裡的西裝外套給她,“一會兒我出去見客戶,麻煩你了。”
余小魚愣愣地抱著塞過來的衣服,上面有一股煙草味。
“我姓趙,你要不跟我上樓,我辦公室在基金那層。”
他身後有個秘書姐姐給余小魚使了個眼色,擺擺手。
余小魚道:“趙總,我得先問下江總的意思,他可能還有事讓我做。”
“我剛從他那邊出來。”趙總和藹地道,“你跟我來就是了,很快的。”
走了幾步看她還在原地站著,便沉下臉:“快點,我急著用。”
余小魚無法,只得跟上,回頭朝那個秘書姐姐做了個口型。
電梯上了19樓,辦公室里空蕩蕩的,保潔阿姨也不在。她跟著人七拐八繞,來到上鎖的會議室前,正要進門,一隻手驀地攔在她身前。
“趙董,我招她進來,不是讓她做這種工作的。”江潛不知何時趕了上來,話音冰冷。
“還不把衣服還回去?”
余小魚把西裝外套往椅背上一搭,又往他背後一縮。
江潛擋住男人的視線:“沒有下次了。”
“你這孩子,倒像我要把這小姑娘怎麼樣似的。”趙董依然面帶微笑,“行吧,以後有機會再叫她做正事兒。”
江潛轉身就走,余小魚忙不迭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