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魚忙擺手:“我沒什麼可說的。”
程堯金從包里摸出一枚愛馬仕的骰子。
“真心話大冒險,誰大誰問,大冒險就是喝一杯,不想說就喝。”
“……”
“我明天都走了,能告訴誰去?”
“……那好吧。”余小魚咬了一口雞翅。
第一次擲,她就擲了個鮮紅的一點。
程堯金擲了三點,問:“你怎麼離開恆中的?”
余小魚沒有猶豫,喝了一整杯。
第二次擲,還是一點。
“你現在還喜歡他?”
余小魚立即喝了第二杯。
程堯金托著腮,星眸微眯,“我還沒說是誰。”
余小魚的大腦被酒精麻痹,良久,小小地“哦”了一聲。
她擲了第三次,晃動的電燈下,骰子在木桌上旋轉,漸漸停了,頂面露出孤零零的一個圓。
……水逆怎麼還沒結束?
程堯金大笑起來,輕輕鬆鬆擲了個四點,把酒杯滿上,往她跟前一放。
“最後一個,其實你可以不喝的。”
“那你不要問這麼難的嘛。”
程堯金應了聲好,開口便問:“你的第一個性幻想對象是誰?”
余小魚喝了一口酒,先前還不覺得,這會兒辣得直皺眉頭。
“你說的那個詞是什麼意思?”
“別裝,你懂的。”
“我真沒有。”
“每個人都有。”
余小魚咕嘟咕嘟喝了一半,實在喝不下去了,頭昏腦漲地放下杯子,軟綿綿地道:“我只是想跟他在一起,沒有想過做那種事呀。”
“想跟他在一起幹什麼?”
“唔……幹什麼都行,只要能看到他就好了。”她有點害羞地捂著嘴笑。
“嗯?”
“因為江老師是世界上笑起來最好看的人啊,他,他……他就是最好了。”
程堯金目光複雜地望著她。
余小魚又理直氣壯地說:“不過我早就不喜歡他了,絕對不會再喜歡了。”
喜歡他會受傷的。
程堯金嘆了口氣,“我去買單。”
余小魚聽到買單兩個字,唰地一下站起來,差點碰翻了酒瓶:“你不能去,我去!江老師教過我買單的。”
她搖搖欲墜地站起來,揣著手機轉身,“先生你讓一下。”
不知何時,身後那桌新坐了兩個人,其中一個站起來讓道。余小魚看到他,撲哧笑了,覺得自己醉得厲害,用力晃了晃腦袋。
下一瞬,笑容就凝固在臉上。
余小魚腦子裡轟然一響,什麼都聽不見了。
橘黃的燈光下,江潛靜靜地站在她面前。
旁邊的和他一桌的包工頭還在自顧自說話:“……那孩子當初確實是先找到我,要去工地幹活,後來被要債的弄死了。先生,你要什麼菜?”
余小魚身後的程堯金也在說話:“你說的這個江老師,是恆中現在的總經理吧,他就那麼好,把你魂勾了四年?我告訴你,男人的話聽聽就罷了,再好也好不過你爸媽……”
江潛仿若未聞,側過身子:“請過。”
余小魚像一條飛魚,呲溜一下滑了過去,到了櫃檯,拍著胸脯直喘氣,掃完碼也不敢過來了,拚命給程堯金打手勢:“快走快走。”
“急什麼,他又不在這。”程堯金抱怨,一左一右拎著兩隻包站起來。
到了門口,余小魚把她一拉,兩個人飛速消失在夜色中。
江潛重新坐下,和包工頭搭了幾句話:“我吃過了,你隨意。”
包工頭節儉,叫的烤串是生的,點完立刻就上桌。
焦褐的羊肉在烤架上轉動,滴著肥油,他狼吞虎咽地比劃著:“那孩子不到十六,身份證是假的……你說的對,他提過有個兄弟,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他不知從哪借了一大筆錢,要債的還來工地上鬧過,我們當時有個工人,好心救下他,結果呢?自己遭了殃,聽說家屬花了大力氣告到法院,但那些地痞流氓才判了幾年啊?唉!這世道,好人沒好報。”
江潛垂目看著慢慢烤熟的肉塊,濃煙遮住他的臉,思緒飛遠了。
直到附近傳來“叮噹——叮噹——”的施工聲,他睫毛一抖,抬起眼:“出事的地方就在這?”
“小孩是在這個工地出事的,所以開發商嫌不吉利,拖了三年才開工。那工人回家途中被人掄了一板磚,我們當時都覺得他身子壯實,傷得不重,哪知道後來腦溢血,沒救過來。”包工頭嘆氣,絮絮叨叨地提起舊事。
江潛一一記下,給他斟了杯啤酒。包工頭總算說完了,受寵若驚:“先生,你到底是幹什麼的?要是找技術熟練的農民工,我能幫忙,別的事我可不瞎摻和。”
江潛掏出一張項目經理的名片,隨口找個理由打消了對方的疑慮,“可能還會再聯繫。我還有事,今天耽誤你時間了。”
他繫上西裝扣子,喚店員結賬,包工頭想留他喝幾杯,又覺得這人通身的氣派,不是能跟自己這種階層一起吃大排檔的,於是客客氣氣地起身,目送他的身影被黑暗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