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天已經黑透了,阿耀就站在會議室外的欄杆前,並未走遠。
武裝基地的一切都在正常而高效地運轉著,這時一道車燈打過來,阿耀看過去,看見車上下來一個微胖的中年女人,手上拎著一大包東西。
她被帶到亞羅面前,然後跟著他朝地牢方向走去。
基地里出現女人,這種事並不常見。即便不問,也知道是帶去照顧夏夏的。畢竟下午離開前……她很有可能衣衫不整,不好貿然進去。
阿耀的視線略過那中年女人,落在了前面少年的背影上。
回想起懸崖邊他毫不猶豫地舉槍對準夏夏,阿耀皺眉,跟了下去。
到門口的時候,女人正小心翼翼地跟亞羅解釋:“我把飯菜放在桌子上,但是她縮在被子里,不讓人碰,叫她也不應……”
亞羅並不關心這個。
他接到的任務就是給裡面的人弄點吃的,吃的送到,任務就算完成。他根本沒多問,只把鑰匙往女人懷裡一扔,“你在這裡守著。”
轉身碰見出現在地下樓梯拐角處的阿耀,亞羅權當沒看見。
兩人擦肩而過,阿耀走到門口,問:“她發沒發燒?”
女人搖搖頭,解釋夏夏根本不讓人碰。
門半開著,阿耀看了眼裡面。這樣看去,只看得見床上被子微微鼓起。
亞羅走到樓梯口,回頭看了一眼。看見阿耀還在牢房門口,少年腳步慢了一瞬,他默不作聲地轉過頭來,邁上樓梯離開。
女人是常年在山下跟著丈夫開飯館的,家裡三個孩子,驟然得到一份薪資不菲的活計,又聽說被照顧的女孩跟自己大女兒差不多大,她心裡還暗自高興,卻沒想頭一頓飯就沒被接受。
女人怕就此被辭退,擔心地問:“先生,如果她一直不吃飯怎麼辦?”
耳邊響起下午那幾聲絕望的叫聲。這是第二次,夏夏無助地叫著他的名字,求他救她。
而他沒有回應。
阿耀收回視線,又一次經歷了那種事,她此時不可能還有心情吃飯。
“按時送飯就好,她想吃了就會吃。”
“哦,好好。”女人鬆了口氣。
阿耀轉身離開,女人又看了眼房裡。
剛才一進去就聞到淫靡的氣味,地上散落著衣服,被子上大片濕漬,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她輕輕關上門,轉身去找些乾淨的床單被罩還有女孩衣服。
*
白色牢房裡。
門口傳來鎖門的聲音,床上卻沒有絲毫動靜。夏夏麻木地側趴在床邊,眼神空洞。被子罩住了頭,有些悶,但她卻不願抬手把被子撥開。
身體的疼痛已經感受不到了,腦子裡零星閃過些碎片,才終於讓那雙空洞的眸子微微動了下。
那是小時候爸爸抱她哄她、媽媽親手喂她吃飯的畫面。那是她第一次見到爺爺,爺爺高興地摸她的頭,用蒲扇給她扇風的畫面……
滾燙的眼淚從眼角滑落,滴在冰涼的床沿。
她記不清這些都是幾歲時候發生的事,只記得是很小很小的時候。她閉上眼睛努力回想,卻怎麼也想不起更往前的事情。
她不知是因為年紀太小,記憶有限,還是因為——
忽然,一個模糊的小花園浮現在眼前,那是夢見過很多次的地方。花園不大,花卻很多,全都擠在一起,她叫不上名字。
這個花園不在家裡,也不在學校,只在夢裡見過。
可為什麼又感覺那樣真切?就好像自己曾真的見到過。
夏夏緩緩睜開眼睛,小時候……她好像是聽不懂泰語的。爸爸媽媽都說中文,但來往家裡的那些叔叔們說的都是她聽不懂的語言。可很快她就能聽懂了。
小時候的記憶總有偏差。
她清楚地記得,爸爸媽媽對她一直很好。從小到大,他們都是幸福的一家。夏夏從沒羨慕過別的同學,因為她知道自己就是那個最幸運、最快樂的孩子。
可是……后腰處莫名疼了下。她亦曾清楚地感覺到,醫生剖開她的皮膚,從她身體里取出了什麼東西。
周寅坤說,那是爸爸藏在她身體里的機密晶元。可媽媽說過,那只是她小時候不小心摔到留下的疤。
周寅坤還說,爸爸看顧她,不過是在看顧一個小保險箱。爸爸關心她,是因為她還有利用價值。
心臟猛地抽痛了下。周耀輝的臉浮現在眼前,爸爸看著她的眼神,說話的聲音分明還那般清晰。
那不是裝出來的。夏夏堅信,爸爸媽媽對她的關切和愛護不是假的。
可無論真假,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她還活著。
眼淚漸漸地流干,身體內外的痛感還沒有消失,逐漸恢復知覺的女孩難受極了。
但夏夏心裡很高興。放眼望去,這個房間里所有東西都是特製的,打不爛摔不碎,沒法拿來自殺。
她很疼,很難受,就像快要死了一樣。
太好了。她慢慢閉上眼睛,死了就解脫了。
*
次日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