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保利諾翻窗出來就是空曠的馬路。
左側正是從賭場蜂擁跑出來的人群,他眸中一亮,從地上倒著的酒鬼身上扯下衣服披在自己身上,混入擁擠的人群,猛一眼看上去根本發現不了。
不過兩三秒,阿耀追出來時只看見人群四散開來,保利諾卻沒了蹤跡。
他視線下滑,在與自己相反方向的人群中,捕捉到了一雙肥胖還布滿傷疤的腿。阿耀站在原地,抬槍瞄準。
保利諾恰好在此時回頭,看見舉著槍的阿耀他驚恐地睜大眼,就在子彈飛射而出的瞬間,他猛地朝旁邊撲去,瞬時撞倒了不少人。
子彈幾乎擦著他的肩膀而過,看見保利諾重重撲到地上,阿耀走了過去。
保利諾知道來者不善,求生本能使然,他肥胖的身軀快速從地上爬起來。
然就在此時,一陣汽車引擎聲由遠及近,緊接著周遭響起尖叫,一輛灰色皮卡從人群中撞來,精準地撞飛了剛站起來的保利諾。
阿耀腳步一頓,對上皮卡上那雙棕藍色眼睛。阿耀沉默上前一把抓起保利諾,照最近的路線把人拖回那扇逃跑的窗戶前,扔回了賭場房間。
房間里,奧萊被床上兩個女人的尖叫聲吵得腦袋疼,這兩個女人一看就是臨時來賺錢的妓女,什麼都不知道,倒也沒必要殺了。但就這麼留著——也太吵了。
阿耀和亞羅都不在,就他一人對付這倆嗓門驚人的女人,奧萊手裡雖然拿著槍,卻深感力不從心。
好在此時門口出現一道身影,奧萊回頭,彷彿看到了救星。
周寅坤閑來沒事,先在賭場逛了一圈,瞧了瞧這邊毒蟲吸食的貨,確認是水貨中的水貨。緊接著又在槍響之後,欣賞了一次堪稱喪屍逃亡的現場直播,這才踱著步子姍姍來遲。
進來瞧見房間里兩個豐滿的女人,男人挑眉,紳士地抬了抬手,意味著可以離開。
兩個女人連衣服都來不及穿,分別裹著浴巾和床單踉踉蹌蹌地跑了。
殘留下的香水味還很濃郁,周寅坤微微皺眉,掏出煙點了根,又掃了眼房間里的擺置。
倒沒什麼特別的,除了床邊擺的不是床頭櫃,而是一個保險箱。
周寅坤都懶得叫奧萊弄開瞧,這麼小的保險箱,賭場規模也一般般,想來這個新興起來的坎雷斯黑幫在經濟上不大寬裕,不可能買得起六千萬美金的科曼奇。
但支付一筆暗殺定金,應該綽綽有餘。
房間的沙發上,還有女人幾乎透明的內褲和不明液體,奧萊拿來了擦得乾乾淨淨的椅子,“坤哥。”
周寅坤剛坐下,一個肥碩的身影從窗戶扔進來,重重地砸在地上。
保利諾上半身的衣服已經被刮破,下半身只穿了條內褲,腿上肩上腦袋上都是血,他艱難地抬頭,看見一張完全陌生又極為年輕的臉時,眸中滿是不解。
他本以為又是那些來賭場找事的大集團大幫派,才急匆匆地翻窗戶逃離,卻沒想來的是比那些大幫派還要蠻橫無理的人。
“你好。”周寅坤一笑,“交個朋友?”
保利諾一怔,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見周寅坤悠閑地揚揚下巴,下一刻奧萊直接把人拎起來拖進了浴室,阿耀也跟了進去。
亞羅進來的時候,看見周寅坤一個人在抽煙。浴室里傳來水聲和痛苦的嗚咽聲,亞羅看過去,浴室門開著,隱約能看見保利諾跪在地上,腦袋被按進了裝滿水的浴缸里。
那裡面已經有阿耀和奧萊,容不下第四個人。而外面,周寅坤並沒有任何指令,顯然是用不上他。
亞羅沉默地退到門口。
沒一會兒,阿耀就拎著半死不活的保利諾從浴室出來,扔在了周寅坤腳邊。
很顯然保利諾是當慣了老大,舒服日子過多了,骨頭也變軟了,沒撐多久就全招了出來。
“抱歉……真的抱歉!”保利諾跪在地上,雙手從後面綁住,鼻腔肺管里都是水,嗆得咳嗽不住,“我派、派古茲曼到仰光,是真的想跟你們合作。”
“自從我們這個……咳咳咳!這個幫派靠偷偷做毒賺了錢之後,就、就受到其他幫派的排擠。小幫派還好說,大的幫派他們不敢惹海灣集團、米肯家族這樣的龍頭老大,就折騰我們!我們要是不迅速壯大起來,那就、就只有死路一條。”
“可銀三角這邊的貨,我們是搶不到了。聽說金三角出了位年輕大佬,路子很廣,我輾轉通過印度掮客薩瓦什,聯絡上了金三角。然後就派了古茲曼過去談合作。我是準備賭上全部身家的!”
“可沒想到,你們就給一百公斤打發了他。這不就是不合作的意思嗎?”
奧萊氣笑了:“所以你就因為合作不成,就又搶貨又搞暗殺?耍混是吧?”
“不不不!”保利諾連忙否認,“古茲曼打電話回來說了合作不成的事,我讓他再想別的辦法,恰好金新月也在亞洲,離金三角不遠,他就飛去了阿富汗。去找那邊的賣家談供貨。”
“而前幾天的搶貨,我、我事先真不知道是你的貨!”保利諾解釋得滿頭大汗,“我還指望著跟你們合作,怎麼會故意搗亂?”
“我們是聽說哥倫比亞的亞洲黑幫那邊,有批貨要過境,但最近的地下通道關閉,那他們就只能陸上交易。我知道亞洲黑幫把貨過境到美國,是跟墨美邊境的自衛隊合作,那群人不是亡命之徒,個個有家有孩子,沒什麼戰鬥力。”
“要是能順利搶到貨,那我們可就大賺一筆!就是沒想到,那批送貨的武裝軍那麼強,硬是把貨交到了亞洲黑幫手裡。不僅掩護他們成功逃離,還打死了我的二把手!那是我最好的兄弟!所以我的人就一路追,把他們堵在了沙漠里。”
保利諾說這話時,根本就不知奧萊這被堵的當事人就在旁邊,要不是周寅坤在問話,奧萊非把這肥豬剁碎不可。
說來說去,句句都像是被逼無奈,阿耀不吃這套,沉聲問:“那暗殺又是怎麼回事。”
被暗殺的人此時此刻就坐在眼前,奪命之仇可不是輕易能說開的。保利諾腦袋上大顆汗珠混著血水滴下來,地上濕了大片。
周寅坤瞧出他的忐忑,很是大度地說:“放心,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只要你說實話,我就放了你。”
“真、真的?”
男人笑著撣了下煙灰:“當然。”
忽然有了一線生機,保利諾趕緊點頭,況且在他自己看來,暗殺一事他的確只是順水推舟而已。
“古茲曼到了阿富汗也沒能談成生意,他說赫爾曼德也已經是你的地盤。那裡大大小小的毒梟都被搶了飯碗,所以沒人能給我們穩定供貨。”
聞言,阿耀和奧萊相視一眼,難道……
果不其然,保利諾說:“就是阿富汗那幫被搶了生意的人,他們早就想殺你了。”
“但是、但是整個東南亞沒人敢做這單暗殺生意。而這時候你偏偏來了墨西哥,還是跟從阿富汗回來的古茲曼同時落地。他認得邊境自衛隊的車和槍,就立刻彙報給了我,還告知了阿富汗那邊。”
“阿富汗那邊的人說這是大好的機會,委託我們在中間操作,不僅會支付一大筆傭金,還承諾等你死後,他們重新奪回赫爾曼德的罌粟田,會以低於市場價三成的價格長期穩定地給我供貨。所以我……”
保利諾聲音越說越小,“我本來還在猶豫,結果當天就接到電話,在沙漠堵人的兄弟們說有人衝進沙漠救人。從他們的描述,確定就是自衛隊的車和……和你。我才知道,前幾天我們搶的是你供給亞洲黑幫的貨,追殺的你的手下。”
“這梁子可就結大了!我……我不能坐等你們反擊報復,就只好先下手為強,聯繫了本地最有名的殺手組織。”
總算交代得差不多了,奧萊越聽越火大,上前就是一腳把保利諾的腦袋踩在地上,“裝什麼迫不得已呢?今天凌晨不是你的人搞突襲?是知道坤哥沒死,急匆匆地想再殺一次吧?”
保利諾被踩得張不開嘴,艱難發聲:“你說了,只要說實話就放了我。”
一根煙的時間,正好聽完了全程。
這樣的暗殺數不清經歷了多少次,周寅坤沒什麼好生氣的。倒是聽到最後這裡,突然生出興趣。
“奧萊。”他懶懶地叫了聲。
奧萊聞聲立刻抬腳,把保利諾抓起來跪好。
周寅坤碾了煙頭,湊近好奇道:“那天那麼短的時間,你們是怎麼操作,那麼快地安排好一切?”
錢、精確的位置、以及直升機的調用,還有確保飛行航線暢通無阻,這都不是半小時內就可以完全協調好的。
“是、是用暗網。彼此不必見面,但海陸空所有資源都可以快速統籌,交易安全無痕,所以才——”
話沒說完,保利諾就見周寅坤笑得更好看了,“有意思。”
該交代的都交代了,保利諾滿眼期冀地望著周寅坤。
男人倒也說話算話,“放心,說放了你就一定放,不過你先告訴我,暗網的暗殺交易多少錢一命?”
“最、最低也得五十萬美金。比較重要的,像商界、政界的高官,那就是一百萬到五百萬都有,上不封頂。”
“那我呢?”男人饒有興趣地問。
保利諾遲疑了下,低聲回答:“三百萬美金。”
“就這點?”
“阿富汗那幫人只拿得出這些,這已經算很高的了。”
“行吧。”周寅坤起身,“放人。”
“坤哥?”奧萊和阿耀同時開口,周寅坤不為所動。
奧萊沒好氣地拎起保利諾,解開他手上的束縛,一腳把人踹到門口。保利諾褲子都來不及穿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