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何玉龍從特護病房轉入普通病房,但人還是沒有醒。
油尖旺區。
坐落在這裡的老舊居民樓內,有一處安全屋。外面是小孩追打嬉鬧的吵鬧聲和臨到午飯時的炒菜聲。
一門之隔,拐角處的房間里氣氛嚴肅。
“這麼說,從澳門賭場回來之後,周寅坤就再也沒讓你跟陳家聯繫過?”
“是。”魏延說,“我反覆回想過,那天試貨並沒有露出任何端倪,是周寅坤自己中途叫停,所以沒理由忽然封鎖所有消息。沒有他的授意,如果直接打聽陳家走貨的消息,反而會引來懷疑,但再等下去,只怕是要錯過時機了。”
黃兆倫聽后沉默幾秒,“要麼,是他已經對你起了疑心。要麼,就是與我們之前預測的一樣,他在準備一筆更大的交易。大到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以免走漏風聲,所以連你也排除在外。”
“如果是前者,那他沒道理再繼續留著我。如果是有更大宗的交易,我們就需要提前部署。現在周寅坤只用他身邊那兩個人,一個叫阿城,一個叫阿耀。剩下和安會的人他一個也沒用,就連社團的生意也根本不管。”
無法從周寅坤身邊探得消息,警方就無法提前部署,更無法在交易當天採取行動一網打盡。
黃兆倫思忖片刻,問:“你卧底日記里提到的那個女孩,是不是還跟在周寅坤身邊?”
“不能把她牽扯進來。”魏延想都沒想一口回絕。
“那麼除了她,你還能想到其他探得消息的切入口嗎?”黃兆倫平靜道。
魏延沒說話。
屋裡陷入沉默。
“你要知道,現在局勢還在我們可控的範圍之內。一旦錯過時機,讓陳懸生和周寅坤聯手,無論是在香港全面鋪開渠道進行毒品買賣,還是把香港當做中轉地拓開內陸市場,這塊土地、還有這裡數不清的人,都會被毒品侵蝕。到那個時候,再派多少卧底,再費多少警力都無法挽回。這其中究竟有什麼樣的危害,我想你比其他人都要清楚。”
若說危害,沒有比親眼目睹母親毒癮發作精神失常,看著她到死都戒不掉的人更清楚了。
魏延低著頭,屋內光線昏暗,看不清他的神情。
沉默良久,他才開口:“Sir,我服從警隊一切命令。但是,我不能因為任務就把一個無辜的人拖下水。”
他抬起頭,滿眼的紅血絲。
“周寅坤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瘋子,為了爭坐館,他可以不擇手段到把自己送進警局。何老這次突然發病就很可疑,偏偏在周寅坤剛當上坐館之後,很有可能是他知道了周寅坤的真正意圖,想要阻止卻遭了毒手。這種人根本沒有人性,如果讓他知道夏夏參與這件事,想要阻止和破壞他的計劃,周寅坤會怎麼對她?會不會折磨她甚至殺了她?”
“所以,她答應的幾率很大。”黃兆倫聽完魏延的話,忽然這麼說了句。
“什麼?”
“阿偉,你的第一反應並不是考慮周夏夏會不會答應,而是如果被周寅坤發現,會有什麼後果。”黃兆倫看著他,“先不提別的,你為什麼這麼有把握?就憑你們小時候那段短暫的相處?時間久了,人都是會變的。”
“我也以為人都是會變的。”魏延低頭,看著桌上那本又厚又舊的卧底日記,“會變得混亂,變得渾濁,變得畏首畏尾。但她沒有,雖然她也姓周,可周夏夏跟周寅坤不是一類人。她比小時候還要溫暖善良,我相信她分得清是非黑白。”
“所以可以理解為,她不會因為跟周寅坤的叔侄關係,就無條件地站在他那邊。”
“Sir——”魏延還欲再說什麼,卻被黃兆倫打斷。
“阿偉,我們並非是要置她於險境。只需要她提供細微的線索,與此同時我們也在盯著陳懸生,只要任意一方有動靜,就不難推斷出他們下一步行動。只是時間不等人,能試的方法都要嘗試,否則我們就會陷入被動。”
“這些天警方內部也一直在調查黑警的事,保險起見,這次行動將由我們刑事情報科全權獨立負責,絕不會有人給他們通風報信。我也以總督察的名義保證,不會透露半分有關周夏夏在此次行動中的消息,更會全力保障她的安全。”
“並且,我相信你對她的判斷。所以允許你用一切方法說服她,包括透露你的真實身份。”
魏延眸中微動。
黃兆倫明白那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至少讓她明白,她幫的不是混黑社會的魏延,是卧底九年的CIB警司許嘉偉,還有整個香港警方。”
*
午飯後,夏夏收拾了東西,跟菲佣阿姨一起出門。
這是她這周第三次去醫院看望何玉龍。
對於這個曾外公,夏夏的印象就是他很忙,自從住進來,別墅里每天都有不少人進進出出,都是找曾外公說事情的。
但他也很和藹,中午沒人的時候,就會叫夏夏一起吃飯,還問她吃住得習不習慣,有沒有什麼想買的,又或者想不想出去玩。跟他在一起時,夏夏總能回想到一個人——賽蓬,那時候爺爺也曾這樣關切地問過她學習和生活。現在回想起來,竟覺恍若隔世。
儘管已經轉入普通病房,但醫生說何玉龍還是沒有意識,聽不到家屬說話。
但夏夏每次去了還是會坐到旁邊,跟他聊聊天,說說近況。其中說得最多的,就是小叔叔是因為忙才一直沒有來醫院看他。
今天剛出門,竟迎面撞上了魏延,夏夏和菲佣都有些驚訝。
“我來拿之前簽過的合同,然後去醫院看何老。”魏延先看了眼夏夏,淡淡一笑,然後才看向菲佣,她手上提著東西,告訴魏延她們也是要去醫院的。
魏延說:“那我送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