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夏夏倏地抬頭看向魏延,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衣服一角。
陳舒雯捻了煙頭,看明白了剛才夏夏想選的人到底是誰。只是……瞞不住的。這個女孩太真實了,而她身邊的男人太敏銳。那點小小的苗頭,根本逃不過他的眼睛。
周寅坤從頭到尾都只看著夏夏的反應,那種第一時間的緊張和擔心,清清楚楚分毫不差地全部看進男人眼裡。
套房裡氣氛冷到極致。
魏延不明白周寅坤為什麼忽然鬧這麼一出,這無異於自爆疑處。這裡是陳懸生的地盤,試貨順利則交易順利,皆大歡喜。若不順利,不光是他,包括周寅坤和他身邊的人,只怕都出不了這個門。
心裡莫名出現一個念頭。
難道周寅坤早就在懷疑?這不可能。如果懷疑,就不應該讓他繼續留在和安會,更不應該讓他接觸這麼重要的交易。
但眼下容不得他多思。
不試,陳懸生和周寅坤都會起疑,查下去會導致身份暴露,後續交易必然終止。
試了,如果純度太高,身體無法負荷,他會當場死亡。
試與不試,都無法保證安然脫身。但即便是死,也不能暴露身份,不能讓線索就此斷在他這裡。
於是,魏延動了。他走到桌邊,蹲下身來。
夏夏眼眶通紅,她看見魏延拿出一張紙幣,捲成細筒,低下頭去。眼淚就在這時掉了下來,她無法眼睜睜地看著曾幫過她,陪著她,告訴她自己的母親就是吸毒而死的阿偉哥哥,也沾上這樣致命的東西。
就在她忍不住要開口時,旁邊忽然響起聲音,男人語氣慵懶:“哦,忘了件事。”
周寅坤說:“阿延從沒碰過這個,這個純度對他來說太致命。”
魏延額上冒著汗,他一言不發地看著周寅坤。
“你怎麼也不提醒我?你要是死了,社團一大攤事誰幫我?”周寅坤隨意抬了抬手,“老金,你來。”
這種臨時變卦,陳懸生皺了眉。
到底是自家生意,眼見著局勢有些僵住,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陳舒雯靠近陳懸生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陳懸生聽后看了眼魏延,又看了眼周夏夏,明白了怎麼回事。
老金試過之後,陳懸生的人又試了兩次。第一次是用檢測滴板做化學反應,第二次是用經驗豐富的老毒蟲吸食試貨。兩次試驗皆證明純度極高。
陳懸生很滿意,“看來名不虛傳。”
這種稱讚周寅坤聽得多了,根本沒放在心上,“那麼,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
從賭場出來時已經很晚了,但裡面反而比之前還要熱鬧。
夏夏只覺後背濕透,雙腿發軟,出門時險些摔了。幸而一隻手及時攬住她,夏夏抬頭,周寅坤又恢復到的樣子,“周夏夏,好好看路。”
他像是在笑,又像是沒有笑。夏夏覺得有些瘮人,她點點頭,自己上了車。
周寅坤也坐上去,車門關上,他看了眼反光鏡。魏延出來后正跟大東他們說話,說話間似是不經意地往這邊看了眼。
夏夏本也想回頭看看,一側頭對上男人那雙黑眸,她怔了下,不知該說什麼,還是覺得不要亂說話惹到他,於是轉過頭瞧著窗外。
一路無話,到別墅時已是凌晨。
周寅坤剛回來,一直等著的菲佣就迎上來,說何老在書房等他。
消息夠靈通的。他不屑地笑了笑,隨手把西裝外套一扔,去了何玉龍的書房。推門進去,就見何玉龍臉色非常難看。
周寅坤走過去坐下,“找我有事?”
“聽說你去了陳家的賭場?”
“去了。”
“陳懸生是在國外做毒的,”何玉龍盯著他,“你跟他搭什麼線?”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已經擺在明面上的事了。雖不知何玉龍是怎麼這麼快就知道的,但周寅坤也懶得追究。
見他沒承認也沒否認,何玉龍倏地站起來,走到周寅坤面前,“你回來的時候是怎麼答應的?你把我的警告全忘了是不是?我讓你不要碰毒,更不要在這裡——”
“行了。”周寅坤不耐煩地打斷,“您老人家都退下來了,還管這些幹什麼?閑著沒事遛狗釣魚,打打高爾夫不好嗎?”
這語氣,與之前恭敬孝順的樣子天壤之別。
甚至從進門到現在,周寅坤都沒有叫過一聲外公。他一坐上坐館的位置,就完全變了個人。
何玉龍不可置信,顫著手指著他:“你、你一開始就是沖著這件事回來的,你就是回來搶坐館,再利用和安會做毒!你說的那些,都是假的,就為了哄著我把社團交給你是不是?!周寅坤,連親外公都算計,你對不對得起你媽,她要是知道你這麼狼心狗肺,她閉不閉得上眼!”
周寅坤冷笑,站起來,足足比何玉龍高出不少。
“你也好意思提我媽?你既然那麼想她怎麼不去把她接回來?不就是她跟男人跑了讓你丟了臉。”
“我的好外公,”周寅坤步步逼近,“她曾經偷著回來看過你,聽見你在酒桌上說她丟了何家的臉,說她狼心狗肺,說虧得沒把社團交到她手上。你的這些話,讓她到了家門口沒能邁進門。不過這些你自己都不記得了吧?”
何玉龍怔怔地望著他,“我不是那個意思……她怎麼……”
“實話跟你說,她死的時候,根本沒說過讓我回來孝順你,她說的是讓我不要打擾你。不過那怎麼行?”
周寅坤笑說,“外公手裡握著這麼大一塊肥肉,我早就盯上了,怎麼能白白給別人。再不濟,也得先讓我玩玩然後再毀掉不是?”
“你、你——”
何玉龍情緒猛然激動起來,他手顫個不停,揮著手想推開周寅坤,卻根本力不從心,眼前陣陣發黑,接著就是一陣天旋地轉。周寅坤扶都不扶,就這樣看著何玉龍倒下去,側卧在地上抽搐嘔吐,頸椎慢慢變得僵硬。
他坐了回去,從兜里拿出煙點上。
書房裡的空氣里瀰漫著煙味,地上是散落一地的佛珠。抽完一根后,周寅坤才慢條斯理地撥通了急救電話。
*
魏延幾乎與洪伯成等叔父叔公同時趕到。醫生從搶救室出來,看見外面圍了這麼多人嚇了一跳。
“病人是突發性腦溢血,之前就因為這個原因住過院,應該好好調養不要激動,身邊更得有人看著。”
“那他現在怎麼樣?”魏延問。
醫生說:“這次錯過了最佳救治時間,出血量太大,我們已經儘力搶救了。病人陷入昏迷,情況不樂觀,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搶救室外的走廊陷入一片死寂,洪伯成跌坐在凳子上,雙手抱頭泣不成聲。這時何玉龍從手術室被推出來,一瞬間眾人都圍上去,全跟著去了特護病房。
魏延本想跟上去,剛走了幾步腳步停下側過頭。
電梯門尚未合上,裡面周寅坤單手拿著手機,正低頭看著。面上沒什麼表情,像是來走了個過場。甚至,沒有去特護病房看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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