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莊已經安靜下來,一片死寂。
經過正院時,她看到了一片屍體。
她的爹被砍了頭,虎目圓睜。
她的姐姐死在爹身前不遠的地方,赤裸的嬌軀布滿雨水都沒能沖洗王凈的污稷。
而她娘的屍體,掛在沒有被點火過的涼亭下,雙腿分開綁著,盡頭那個她出生的地方,塞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
莊裡所有人都死了,除了她。
連著那些姨娘,所有女人都被羞辱了,除了她。
她耐心清點了一遍,凡她能想起來的,一個都沒有落下。
就像是為了計算到底少沒少人,小香的屍體也被拉了過來,就混在那些蒼白的女屍之中。
她彎下腰,一口酸水,嘔在了地上……卧虎山莊周圍的大路只有一條,但想要逃走的話,背後靠著的山翻過去,多費一些腳力和時間,也能抵達鎮上。
胡雨洛頭上的首飾耳環,典當一下,應該能換一筆盤纏。
之後,就設法上百花閣,找母親的同門吧。
做好決定,她考慮再三,總覺得後山昨晚就有埋伏,對方如此周密,保不準大道這邊反而安全些。
她繞去馬廄那邊,還有兩匹馬在,只是都被火燎傷了皮毛。
套上鞍具,她牽到正門,將心一橫,縱身上馬,揚鞭落下。
“駕!” 胡雨洛上次騎馬還是九歲的時候。
如今已過去七年。
這次沒有爹娘為她牽著,也沒有僕役在旁護著。
從今往後,她就只有自己。
馬蹄踏過,泥水飛濺。
沒有人從旁殺出。
胡雨洛鬆了口氣,這才醒覺,剛才那段最危險的路,她竟忘了呼吸。
急喘幾口,她將馬速放緩,考慮應當往哪邊去。
百花閣位於永州。
永州為東北五州之首,聽說武林豪強眾多,到了那邊,應當能為家人討個公道了吧。
卧虎山莊在延州北部近山之所,正是中北六州中距離永州最近之地。
如此計算,向南進入官道之後,就該東行尋路。
胡雨洛正默默盤算,忽然一道風聲傳來,胯下傷馬嘶鳴站起。
她騎術不精,驚叫摔落。
幸而習武數年,反應還算快,她就地一滾,翻到一旁站起。
眼前,已多了三個灰衣黑褲的壯碩男子。
他們都沒蒙面,神情阻沉。
“看來,這就是咱們沒找到的那個小女兒。
” 胡雨洛連退數步,霎時間心如死灰,絕望至極。
到底是什麼人,如此大動王戈,還要布下天羅地網,將她家趕盡殺絕? “你們……到底是誰?” 一個男人取下背後的刀,冷冷道:“阻曹地府,去問你的好爹爹吧。
” “等等。
”另一個男人走上前來,阻森雙目在胡雨洛身上一掃,道,“胡鎮山當年不知道肏了多少好人家的娘們,此次說好的,他家女眷,一個也不能放過。
” 胡雨洛心中一驚,跟著疑惑道:“我爹……不叫胡鎮山。
我爹是胡嘯天啊。
你們……是不是認錯了?” “錯不了。
”那男人上前兩步,忽然一竄,惡狠狠抓住她手腕,拉來就往地上一按,也不管她滿面泥塵狼狽至極,泄憤般去撕她衣衫。
胡雨洛瞪大眼睛,雙掌一縮,握住了袖中短劍。
求饒毫無意義。
活下去,就只能拚命。
她咬緊牙關,雙臂一揮,短劍交叉,咬向那男人喉頭。
大抵是昨晚的順利讓他麻痹大意,沒想到這個面相嬌弱的少女竟然是練家子,兩把短劍,瞬間割開了他的脖子。
熱血如雨,噴洒而下。
看他拿出兵器強撐著揮落,胡雨洛一腳把他踢開,帶著滿面猩紅向旁滾開爬起。
額上傳來熱辣辣的痛,沒想到,對方斷了脖子后的一擊,她都沒能躲開。
而剩下兩個人的身手,比死了的這個還好。
也罷,換了一條命,總算不虧。
她凄然一笑,雙手握緊劍柄,高聲道:“來啊!本小姐和你們拼了!” 那兩人當然不會跟她客氣,怒吼一聲,雙雙拿著武器撲了上來。
胡雨洛武功雖然不強,總算稍微有些眼力。
她看得出,這幾人都不是她爹的對手。
他們多半只是跑腿辦事的嘍羅。
可就連他們的武功,也足以讓她感到絕望。
她抵擋了三招,左手的短劍就被震飛。
她尖叫著甩手丟出剩下那把,飛身撲上,張嘴去咬,伸手去撓。
哪怕最後能給他們留下一個微不足道的傷口,也比什麼都不做要好。
“唔!” 她剛抓住那個男人的胳膊,就聽到他發出了一聲奇怪的悶哼。
一把又薄又窄的劍,從後面貫穿了他的咽喉。
“什麼人!” 剩下那個漢子驚怒交加,轉身揮刀砍出。
胡雨洛都沒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本來插在眼前脖子上的劍,就出現在了那個漢子的咽喉。
一劍貫穿,拔出,輕輕一甩,點點血珠灑落。
兩個男人,這才隨著脖子里發出的喀喀聲,軟軟倒下。
一個勁裝青年緩緩將那把可怕的劍收回腰間。
沒有鞘,劍尖上的血,就那麼一滴滴落在他的腳邊。
刀眉斜飛,唇薄如削,那青年看著頗俊,可一眼瞥來,胡雨洛竟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她本能退後兩步,顫聲道:“你……你又是誰?”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神情嚇到了她,那青年展顏一笑,面容頓時宛如冰雪初融,春回大地。
可他的眸子里,還是藏著秋風般的蕭索,似乎對眼前的一切,都有著隱隱的厭倦。
“我是葉飄零。
” 2020年8月23日字數:6671 胡雨洛從娘那裡軟磨硬泡要來袖中雙劍和對應武功雙花刺的時候,還請往來運菜送糧的小哥幫她買了一本“劍譜”。
裡面記載的並非武功,而是流傳於民間的一些兵器圖解,主要是各種寶劍。
那本冊子早被她翻爛,上面起碼畫了四土多種劍,每一款都被她牢牢記在心裡。
但沒有一把和葉飄零的劍相似。
他的劍沒有鞘,二指多寬,長近四尺,若不是個高,別在腰間都要擔心拖在地上。
不過他背後衣領有個掛夾,多半不需要騎馬的時候就會斜負在身。
不僅沒有鞘,那把劍也沒有劍格、劍首,更不要說劍穗,劍緱的白繩都已被掌心握黃。
但劍鋒很銳,輕輕鬆鬆就能貫穿任何人的咽喉。
一如她之前所見。
這並非她此前少女幻夢中出現過的英俊劍客。
唯一符合的,大概就只有英俊這一樣。
可那是她的恩公,她此刻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念及此處,她忍不住調整了一下位置,顧不得什麼禮數羞恥,往他懷中貼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