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記(1-44卷全) - 第939節

無匹浩氣兜頭罩落,強如惡佛亦不敢怠慢,左金輪、右鬼杵,使的都是成名絕招,醋缽大的鐵色拳頭揮向身在半空的阻宿冥,一陣密如雨點、勝似雷綻的貼肉勁響,阻宿冥終是力有未逮,體勢潰散,如斷了線的紙鳶般倒飛出去。
(不好!)唯恐惡佛再贊一拳,哪怕只是被拳風帶過,若掃中腰腹要害,鬼王立時便香消玉殯,沒有猶豫思考的餘裕,猱身撲去,揮劍格住惡佛,補上了鬼王之位。
她膂力本就極強,再佐以天覆神功的奇寒之氣,乃天下一切陽剛功體的剋星,惡佛與她三度對擊,乍看旗鼓相當,實則在每一回拳劍相觸的剎那間,寒氣皆如鋼針般鑽入經脈穴道,不斷削減其力,初時拳出五分力,再擊只餘七成,第三擊又弱去三四成……覺不對,雙臂一圈,化拳為掌,兩兩對磨,雖仍是陽剛功體,周身氣勁卻變得綿長而強韌,彷佛整片鐵牆被捶打成了綿延無盡的薄韌鋼片,層層相迭,寒氣著體再不生作用,手中長劍首當其衝,被鐵臂間相反的兩股剛勁一絞,前半截頓時絞成雙股麻花辮。
染紅霞花容變色:“……好駭人的螺旋勁!”長劍一抽,點足飛退,不料阻宿冥復來,恰恰補上其位;兩人在今日之前,休說連手,就連架都只打過小半場,有此表現,在旁人看來,已是默契絕佳。
但染紅霞一輪交手,禁不住心頭犯疑,隱覺惡佛無相逼之意,眞要說來,應是出手試探罷了,否則以巨漢的力量與速度,阻宿冥力盡飛退之際,他當來得及補上一記;早運起這轉輪般的無雙剛力、佛門硬功,自己決計不能與他對撼三擊,此際卻來不及出聲止斗。
阻宿冥又一記“憑虛御龍落九霄”,免染紅霞退之不及,她這招用上了全力,腹中陽丹發動,掌底浩氣迸溢,沛莫能御,惡佛若也揮掌硬撼,極招相對,這一下便要分出生死。
魁梧的猙獰巨漢在浩陽之掌臨門的剎那間,忽然身子一轉,免攖其鋒,驀地媚兒身側冒出一抹雪白衣影,一拍媚兒肩膊,順勢而出,恰與惡佛四眼相對,打了個照面,正是符赤錦! 她躲在媚兒身後,與她一併撲向惡佛,媚兒身段修長,雙肩又寬,兼有寬袍大袖之便,兩人合作無間,竟將個嬌小的符赤錦藏成了伏兵。
寶寶錦兒在一旁爭取時間調息,就為了這一瞬,奮起余勁,意念貫出,以“赤血神針”之殘訣,徑攻惡佛之雙目! 她自《寂滅刀》薄冊中得了好處,於棄兒嶺上對過聶冥途之後,對這部殘譜的體悟更多,念及惡佛一路照拂,眼下雖是立場相對,卻無意傷人,料想以自己修為淺薄,又無紫靈眼之神技,這一瞥教他心神撼動,三人藉機撤退,也就是了。
豈料掌拍媚兒肩頭的瞬間,一股極熟悉的純陽內息透體而入,渾身精力陡地一振,血脈賁張,強大的浩氣凝聚成形,自目額之交射出!惡佛放聲痛吼,震得整座圓穹一晃,簌簌落塵,她與媚兒已被雙雙震飛,落地時四肢猶不能轉動自如,背脊重擊地面,“唰!”一聲遠遠滑開。
符赤錦幾乎暈死過去,臟腑似都移了位;勉力睜眼,見不遠處媚兒顫臂掙起,口鼻溢血,咬牙狠笑:“妳行啊,大奶妖婦!這著厲害!接下來,且看本座撂倒這廝!”連撐幾下,卻始終直不起身,顯是內傷沉重。
惡佛雄軀劇顫,雙目緊閉,兩手搗耳,指縫間滲出鮮血,不知是耳膜破損,抑或太陽穴爆開,光看血污黏膩,汩汨而出,便覺痛極。
更可怕的是:他扭曲的黥面上,露出自符赤錦識他以來,未曾出現過的恐怖神情,才知比將此際,他這一路可謂慈眉善目,難怪聶冥途一眼即知已非同路,加意提防。
符赤錦無法解釋這一記“赤血神針”,何以有如此威力,只能認為是媚兒的純陽內息與己身經脈似極契合,雖屬外力,入體卻暢行無阻,宛若自為……不,甚至比她辛苦修習的游屍門內力更運轉如意,等若借了土成的“役鬼令”神功發出這一擊,雖無傷人意,卻重創場上修為最高、眾人皆非其敵的南冥惡佛。
搗著耳朵的惡佛仰天狂咆,就連七玄首腦們,亦是死死運功撐持,以免被無邊獅子吼震暈。
染紅霞站得最近,所受的衝擊最大,單膝跪地,以她的身子為中心,七尺內的地面均結滿堅冰嚴霜,似乎體內寒氣本能生出防禦,再難遏抑。
但惡佛不僅僅是原地咆哮而已。
吼聲方落,餘音猶震,目不能視的猙獰巨漢轉過頭,攻城槌般的鐵臂亂舞,發瘋也似,徑往寒氣沁來的方向撲去! ◎◎◎吼的剎那間,密室石門上的鏡影一霎全白,旋又恢復,影像卻變得模糊扭曲,迸出雨打荷塘似的雜點,王座椅背上的收音效果一度中絕。
拜其所賜,耿照與明棧雪僅是氣血翻湧,明棧雪一躍而起,連退幾步,俏臉上接連變過幾種異色,待背脊靠上石牆時,已恢復正常,笑吟吟沒事人兒般。
耿照功力已非昔比,毋須起身騰挪、化消獅子吼的音波,也不致為其所害。
他之所以掠至石門前,蓋因關心場上諸女,卻於鏡投再現之際,驚見惡佛狂態畢露,神智已失,全憑噬人本能,舞著鐵拳撲向染紅霞。
“紅……紅兒!” 他倏然轉身,正欲返回王座處,明棧雪嬌軀一晃,攔在中途,笑靨如花,說不出的動人。
“明姑娘妳……”耿照氣急敗壞,但畢竟對她信任極深,唯恐自己一時衝動,做出什麼魯莽之舉,反倒害了染紅霞,耐著性子問:“這又是為何?” “你的寶寶……”明棧雪倒是好整以暇,慢條斯理道:“使什麼妖法?以惡佛修為,便是”玉屍“紫靈眼之父、”血屍王“紫羅袈親來,斷不能於一瞥之間傷他如斯。
她卻是憑得什麼?” 這點耿照也不明白。
“赤血神針”殘譜的事,寶寶錦兒對他說過,時靈時不靈的,當日倚之刺殺岳宸風,幾乎賠上她一縷香魂。
耿照自己也嘗過赤血神針之威,雖然那種精元撼動的痛楚甚是傷身,令他元氣久久難復,但也非是爆顏裂血這般霸道,倒像寶寶錦兒不知從何處得來數倍功力,無意間使出────(是了……定是媚兒!)一瞥,鏡影中瘋漢發狂舞臂,染紅霞長劍已毀,見他拳勢獰惡,數倍於前,未敢以殘兵相格,避得狼狽,所幸惡佛耳目暫且無用,勉強僵持,衝口道:“定是她在媚兒……在阻宿冥肩上按了那一記所致。
我在她二人體內均種過陽丹,內力能跨越功法門戶之限,相互感應交流,應該也不是出奇之事。
明姑娘,請妳讓一讓,我……我要去救人。
” 明棧雪柳眉一挑,似笑非笑地乜他一眼,咬唇道:“好哇,鬼王阻宿冥的閨名叫”媚兒“么?你的風流債忒長一串,算上游屍門、天羅香,還有五帝窟那些個烏衣暗行的小丫頭片子……七玄快教你弄成一家啦,可憐鬼先生一場白忙。
”言笑晏晏,卻無相讓之意。
耿照急得想硬闖,氣機一動,周身倏凝,明棧雪分明未動,氣場卻陡地膨脹土數倍,身後如巨浪將傾,稍一動,便要遭洪流撞得粉身碎骨;細數平生所敵,只那武功出神入化的灰衣人略勝一籌,若論極靜而動的危機感,李寒陽、岳宸風都未必勝過了眼前風姿傾世的絕色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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