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記(1-44卷全) - 第853節

耿照捕捉到她眸底那一抹微妙的變化,卻無法明白改變了什麼.他有另一件重要的事亟需求證。
“明姑娘,這事我想了很久,非問問你不可。
”他眸光一銳,緩緩說道:“我帶下山的那口赤眼刀呢?你藏到哪兒了?” 明棧雪狡黠一笑,黑白分明的美麗瞳眸滴溜溜一轉,歪著千嬌百媚的小腦袋,怡然道:“你自個兒帶的物事,怎問我要來?你瞧我這樣,像是藏了把刀子在身上麼?”說著輕輕巧巧轉了一圈,旅裝裙布裹出的長腿翹臀一覽無遺,撩人心魄。
耿照平生所識女子,明棧雪的身量非是最高,雙腿也不是最修長,胸乳更非最雄偉巨碩,甚至五官分別比較,都能找到更美的,然而合在一塊兒,世上卻幾無較此姝更完美協調的組合,加上她那世所罕有的機敏聰慧,才能得出這樣的一名尤物來。
他幾乎忘了她的魅力根本毋須裸裎胴體,以皮相示人,甚至毋須迎合討好、勾魂使媚,看她穿衣搭配,聽她妙語揶揄,乃至無心流露的一個俏皮神情,或者含嗔薄怒,便足以教人傾倒。
而明姑娘深深明白這一點。
當她施展魅力的瞬息間,耿照長久以來的懷疑與推論終於得到了一槌定音的確證。
他抱持的最後一點僥倖企盼煙消霧散,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那日,將軍命人當堂斷鎖,開匣驗刀,其中所貯,乃修玉善修老爺子的明月環。
這刀是渡過赤水,臨別之前,阿傻交我防身的;我最後見著這口明月環,是在破廟裡的篝火邊,你我初見面時。
明姑娘制住了我,將我藏在佛龕之後,從此我便沒再見過明月環,直到將軍跟前。
” “羞羞羞,忒記仇。
”明棧雪笑意盈盈,伸出幼嫩的尾指,輕刮面頰羞他,彷佛遭受指控的是另一個人。
耿照不閃不避,直勾勾望著她,無一絲羞赧尷尬,遑論枰然。
二開始,我以為是岳宸風掉的包。
我丟了琴匣和明月環,後來將琴匣呈給將軍的是岳宸風,兩物在他手裡的時間最長,按說他的嫌疑最大,懷疑是岳宸風動了手腳,似乎合情合理。
“,但後來,你怎又不覺得是他了?”她手托香腮,饒富興緻。
“因為赤眼並不是在五絕莊裡被調換的,失卻赤眼,於岳宸風毫無益處,反見疑於將軍,殊為不智。
”耿照正色道:“在破廟的那段時間,現場有另一人曾離開我的視線,足以暗中掉包。
明姑娘難道不覺得,這人要比岳宸風可疑得多了?” 明棧雪嘻嘻一笑,挑著柳眉煞有介事地頷首。
“是挺可疑的。
如果這人,適巧又是個精通剪綹開鎖、樑上夜行的獨腳盜,那就更可疑啦,是不?” 她倆在蓮覺寺時,明棧雪曾說過剪綹活兒的笑話,耿照迄今依然深深記得她的動人笑語,明姑娘自己顯然也沒忘;再加上她經常在寺中偷衣裳食水,如入無人之境,這話看似將嫌疑往自己身上攬,實則是陷阱,專捕見獵心喜的冒失鬼。
開鎖是個精細活兒,尤其出自白日流影城這等鑄煉名家之鎖,外表雖與坊間慣見沒什麼兩樣,其中構造卻不可同日而語。
如老胡受過明師指點,痛下過幾年苦功鑽研,若無稱手的工具,要在短時間內打開一枚設計精巧的鎖頭,也絕非易事。
明棧雪故意將話頭往此處一帶,就是要引他說出“只你有機會和足夠的時間開鎖”。
即使明棧雪精於此道,工具、時間、熟練度……等萬事具備,光以耿照先前的陳述,便足以推翻開鎖的可能性———被鑰匙以外的工具強行打開的鎖頭,不可避免將留下刮橇的痕迹。
若匣上之鎖在被將軍下令削斷以前,是完好如新、鎖孔未有新刮撬痕,代表它只被鑰匙開啟過,而非撬鎖的彎角長針。
這個可能性,耿照也早已考慮在內。
事實上,那兩截斷鎖在被慕容以證據的名義、暫時收入越浦刑卷庫房保,管以前,耿照曾仔細檢査過,的確沒有強行撬動的跡象。
“要掉包匣中的赤眼刀,毋須具備開鎖技藝。
”耿照氣定神閑,娓娓道:“這個答案,竟是岳宸風教我想明白的。
沒有鑰匙的情況下,你怎麼把鎖上的琴匣打開,調換內容后再重新鎖起?很簡單,只要同岳宸風一樣,勁貫利刃,一刀斷鎖,將匣中物掉包后,再拿出一枚新的鎖頭鎖上,琴匣就完全是密閉的了,匣上之鎖,決計無有被強行撬動的痕迹。
” 倘若橫疏影用於匣外的,是鐫有獨孤天威之家徽、或流影城鑄煉房字型大小的特製鎖頭,這法子便萬萬行不通。
然而,耿照送刀乃是機密任務,為防消息一漏,黑白兩道全力搜索,她特別選了枚外表普通構造嚴密的結實鎖頭,與日常所見沒什麼不同,明棧雪的行囊里剛好有一枚相似的,她以隨身小匕斷開原鎖,便拿這枚掛上充數。
那柄專門對付天羅絲的裁絲匕,後來如此輕易斷折,蓋因明棧雪以之削斷摻了玄鐵的特製鎖頭,匕身已受暗創,承受力大大減弱之故。
明棧雪低垂彎睫,靜靜聽完,忍不住笑了起來。
“無論你信或不信,我一直都相信你能看破這個簡單的小把戲,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 耿照微蹙著眉,盡量讓自己的口氣聽來沒那麼嚴峻,肅然問道:“你……你為什麼這樣做?”明棧雪聳肩一笑,眨眼道:“這個道理,岳宸風一早也說過了。
他說:‘寶物奇珍,過目不取,不是你的作風。
’你背的東西値得岳宸風深夜追蹤,我怎麼可能放過?那時我又不認識你。
” 她承認得這麼直接坦率,耿照一肚子的不滿不僅頓失矢的,說出來還顯得挺無聊似的,連自己都覺得雞腸小肚,反而開不了口,張著嘴巴有些愣,末了都成了搖頭苦笑。
“我們在蓮覺寺……待了忒久,你怎……怎麼不同我說?”只剩這點他無法釋懷。
明棧雪似是想到了什麼,明艷無儔的瓜子臉蛋忽然一紅,瞬間流露的羞赧無比動人,就連急急收斂的模樣都想讓人抱住她親上一口,彷佛這才是她不輕易示人的眞性情。
她定了定神,柔聲道:“你還記不記得,在蓮覺寺的穀倉里,你……你要了我的那一次?” 耿照臉一紅,訥訥點頭,驀覺空氣有些灼熱,難以喘息。
她火熱的胴體、欲拒還迎的熱情,以及那一夜的狂亂荒唐……他一生都無法忘懷。
明棧雪卻非故意提起那段旖旎風情來誘惑他,她認眞說事的表情耿照非常熟悉,在這種時候若還想狎戲調情,是會挨明姑娘白眼的———即使那模樣也美得教人驚心動魄。
“我打開琴匣時,便已中了毒。
”她正色道:“在乾草堆里,若非苦苦壓抑的淫毒已到了爆發邊緣,當時身不由己,意亂情迷,哪怕我受傷再重,也決計不能教你這壞小子得了便宜。
” 耿照臉紅耳熱,然而心底又有一絲悵然:“原來明姑娘與我……是因為妖刀赤眼的‘牽腸絲’藥力,並不是眞的歡喜我。
”明棧雪看透他的糾結,紅著臉蛋輕聲道:“就算是赤眼淫毒,我……我也不是哪個男人都好的。
我那時並……並不討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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