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記(1-44卷全) - 第808節

麻福踉蹌幾步,抖得鱉頸直晃搖,冷笑道:“老子拿了她的元紅————” “是誰准你做的?” 潑喇一聲吊簾掀起,鬼先生大步而出,黑蜘蛛荊陌跟隨在後。
全場熙攘嬉鬧頓時沉落,林采茵一顫回頭,強笑道:“主人————” 鬼先生冷不防地一揚手,直將她從三級階台搧得翻身栽落,撞倒兩名錦帶豪士,恰恰避開几椅等堅硬之物;饒是如此,林采茵仍蜷在地上微微滾顫,半晌都起不了身,也不知是暈是醒。
麻福一看臉都青了,撲通一聲雙膝跪地,告饒道:“主……主人,真不王小人的事啊!是林……林姑娘讓小人做的,同夥的還王乘同他們仨!” 被指的那三人臉色丕便,胡亂推搪著,大喊冤枉。
鬼先生笑道:“你知不知道,我剛剛當上了天羅香的門主?你強姦的,卻是我之門人?” 麻福還欲強辯,驀地眼前一花,烏氅翩至,緊接著一陣難以言喻的撕裂劇痛自兩腿間傳來,他忍不住放聲慘嚎,一團血肉模糊的腥臭異物隨之塞進他大張的嘴裡,麻福蜷身栽倒夾緊雙腿,在地上滾出一片駭人的血潑墨。
王承通三人面面相覷,突然齊齊轉身,拔腿朝外堂奔逃而去! 鬼先生也不追趕,見廳外樓梯間走下一條瘦高衣影,揚聲道:“鳳爺,留下三條狗命!” 語聲未落,一條匹練銀光如神龍矯矢,“颼!” 破空飛出,長如連索的風刃一氣將三人的腦袋掃落,“咚咚咚”滾落在地,無首的殘軀卻還奔出數尺,才抽搐著倒下。
來人一收銀練,跨入高檻,卻是一名兩頰瘦削、面色青白的錦衣高漢,帶飾青玉,神情冷漠,對殺人斷首一事無動於衷,自然得像是呼吸喝水一般,正是金環谷四名玉帶高手之一的“雲龍土三”諸鳳琦。
“鳳爺辛苦了。
” 鬼先生抱拳微笑。
諸鳳琦只認得他的聲音,今日還是頭一回見他陸璉,眉毛都沒動一根,拱手還禮。
“這般貨色,難說辛苦。
” 自行落座,只瞥地上一眼,旋即坐正,堪稱目不斜視。
鬼先生命人將麻福拖出堂去,雙掌以貫釘釘死在木架之上,吊起示眾,俟其自斃;用刑期間,慘叫與釘鎚聲不絕於耳,天羅香諸女無不露出痛快的表情,那些曾動淫念的金環谷豪士則鐵青著臉,暗自慶幸未逞一時之快,死前還要受這些零碎苦頭。
奄奄一息的孟庭殊被抱上閣樓料理傷患,諸女雖未必服氣,但悲憤之情略減,鬼先生已安排蚳狩雲向眾人布達,此際多說無益,讓人將教使們先行軟禁,饑飽寒衣盡量供應,嚴禁豪士騷擾侵犯,暫作權宜。
林采茵回過神來,撫著微紅的面頰站在一旁,鬼先生也不理她,徑對眾人道:“今夜一戰功成,本該大肆慶祝一番,不想小人壞事,只能未賞先罰,實非我所願。
我說啦,天羅香皆是我之門人,豈有欺侮自家人的道理?接下來,才是真正的餘興節目。
” 目光掃往一側,怡然笑道:“二掌院,這便輪到你啦!煩請你起身上前,來給諸位看看可好?” 耿照還未睜開眼睛,難以想象的疼痛幾使他再度昏厥過去。
渾身上下每根肌束,彷彿被烙鐵炙融了、燙焦了,而後又一節一節卜卜有聲,擠溢得脆裂開來,迎風片片崩解……在失去意識以前,他只記得自己極力護住頭臉胯下等要害,免得在紛至沓來的踢踹間遭受重創,但是這樣的腫脹疼痛扔遠超過他的預期,並且隨著只覺次第復甦,不斷向上堆疊積累,每當他覺得忍耐力已至極點、行將崩潰,疼痛卻總能築出一堵超越想象的新高,再次將他拉上另一個全然陌生的層次————嘩啦一響,冰寒刺骨的夜涼水兜頭潑落,水珠刺進肌膚綻開的無數大小裂創,終於痛得耿照忍不住張嘴,“啊————” 短短一聲吐顫,微分的嘴唇卻像生生撕開黏合的血肉一般,疼得他眼角迸淚;咸澀的淚水自破碎浮腫的眼皮滲入,少年難以自制地扭動起來,宛若涮過沸水的活蝦。
“……醒了,醒了!” 周圍的鼓雜訊如在他顏內擂著戰鼓,每一絲震顫都令他反胃嘔吐。
但意識一旦清醒,超越感官之上的直覺則醒得更快,要不多時他便想起自己失陷金環谷眾人之手,是鬼先生將自己徹底擊倒,蘇姑娘也被抓了,還有染紅霞————他劇烈嗆咳起來,忍痛突出一口血污,睜開眼睛環伺四周,見蘇合薰倒在一旁的太師椅中,睜著一雙清冷的妙目睇來,似是動彈不得;二朝思暮想的紅衣麗人,則俏麗身前,胸背挺拔、腰腿修長,身姿儀態說不出的曼妙動人,染紅霞強忍著眼淚不欲示弱,卻仍在他睜眼的剎那間潰堤,“嗚”的一聲掩口縮肩,左臂環胸,窈窕的嬌軀不住輕顫。
“沒……沒事了。
別……別哭……” 他忍著劇痛,艱難地翕動嘴唇,試圖撫慰一人,才發現王啞腫脹的喉頭全然發不出聲音,連吞咽口水都痛得像千針攢刺,只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染紅霞的淚水流個不停,他知道她絕不軟弱,無論面對何等難關,總能堅強面對……漸明白了,她為什麼這般心痛了。
明明上半身各處無不痛得他死去活來,腰部以下卻無知覺;非是不會痛,而是像不存在似的,根本無從痛起。
他依稀記得鬼先生落腿如斧,重擊了他的腰脊龍骨,該不會……該不會是被腰斬了,下半身空空如也,才不知疼痛吧? 耿照想著,自己也差點笑起來。
這一切如果是噩夢的話,能不能一霎眼之後,便即醒來? 但真正的噩夢,現在才剛開始。
鬼先生的身影忽從染紅霞背後閃出,個頭卻比印象中縮小許多,耿照愣了一下才會過意來,原來他是站在遠處。
鬼先生變戲法似的亮出一團鮮血淋漓的肉塊,沖他笑道:“恭喜你啊耿典衛,你這話兒我們每個人都拿著比了比,沒一個大過你的,可惜啊!早知就不切你拉。
” 耿照縱使視線模糊,也認得出那是團割下的陽物,悚然一驚,掙扎著低下頭,卻聽周圍一片轟笑,染紅霞不及抹淚,回頭怒道:“你胡說什麼!” 耿照的衣衫雖污損破爛,慘不忍睹,褲腰卻系得好好的,自是鬼先生拿麻福之物相戲。
這一試之下再無疑義,耿照不僅龍骨被斷,下半生再與站立無緣,遑論跳躍行走,恐怕連腰腿直覺亦失,成了個不折不扣的攤子,憑他在阿蘭山上何等風光、力戰李寒陽邵咸尊威震天下,此生之餘“廢人”兩字相傍,什麼英雄聊得都成夢幻泡影,點滴不存。
耿照忽然驚恐起來。
他自有生,最得意的便是跑得比人快、跳得比人高,內力沒了可以再練,體內有個吸功深淵再也使不了武功,但他還能是個不錯的山樵獵戶,不管王什麼都能養活自己,養活親愛的家人與女眷。
但……半身不遂?這要如何管照紅兒、寶寶,他年邁的老婦以及龍口村和流影城的兩位姊姊? 他掙扎欲起,但動也不動、彷彿與心識的聯繫全被切斷的下半身,卻令他渾身如墜冰窖,從頭冷到較低————但如今連腳底他都感覺不到,視線所及,癱在地上的是兩條宛如縫了棉絮套上靴褲的假肢,半點“活生生”的感覺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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