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記(1-44卷全) - 第720節

“哎唷!孟代使說這話,不是尋咱開心么?”郁小娥眉花眼笑,怡然道:外四部管外邊事,我把手下人叫到近處,以防有什麼用度。
冷鑪谷內的事,不是該問你們內四部么?沖我要姥姥,丟死人啦!”“你──”夏星陳俏臉脹紅,欲衝上階台理論,仍被孟庭殊挽住。
“郁小娥,你這下還能爛嚼舌根,逞逞口上之能,少時方護法一來,我看你拿什麼辯解。
”孟庭殊定定望著她的眼睛,慢條斯理說著,口氣雖淡,卻比氣呼呼的夏星陳更具威嚇。
她口裡的“方護法”方蘭輕乃八大護法中碩果僅存的一位,蓮覺寺戰後一直在天宮休養,不曾露面。
郁小娥畢竟不是內四部的人,對宮內掌握有限,並非不懼方蘭輕的身分與權威,在這個當口卻不好示弱,笑道:明察秋毫,自是站在道理這邊,我有何懼?”夏星陳氣她麵皮奇厚如牆,大言誇誇,本欲反口,忽聽頭頂上勁風潑喇,一團雪影縱上玉台,來人清叱:“你要道理么?這便是道理!”唰唰唰連出四劍,四名大東川匪徒喉間迸血,仰天倒地! 染紅霞隨擔架跌落,背脊尚未碰實,那人白裙下已飛出一隻蓮瓣兒似的蔥軟綢靴,不偏不倚踢正擔架的左側竹竿,連人帶架蹴下階去,被夏孟二姝接個正著。
她行雲流水似的轉身一劍,恰迎著飛撲過來的郁小娥! 這一下飛縱、刺喉、足勾、遞劍一氣呵成,動作歷歷,能見卻不能避,御劍已屬上乘。
遍數八部之內,只一人有此身手,郁小娥看都不看便知來的是誰,白嫩的右手曲成龍爪,逕朝劍尖抓落! “動武能算道理的話……”極招相對,那人小巧的瓜子臉這才映入眼帘,勻稱的肌膚帶著糖飴似的勻淡琥珀色。
見她面上殺氣都成驚詫,郁小娥忽覺快意,獰笑道:就失算啦,盈幼玉!” 第百卅九折 群姝無首,豈子獨傷八部鬥爭,無論心計多麼險惡、手段何其激烈,總能維持表面平和,罕有鬧出人命的。
料不到兩人一上來便以命相搏,在場諸女不由驚呼,卻是誰也來不及插手。
被稱為“盈幼玉”的白衣女郎驚於郁小娥之託大,復感對方視己如無物,怒上心頭,銀牙一咬:“廢你一隻右掌,教你學個乖!”旋腕疾刺,便要挑飛那五枚蔥芽似的細嫩柔荑! 郁小娥咯咯笑著,棉花似的掌心一按劍脊,同樣腕旋如紡輪,劍刃彈扭之間,竟自她掌底偏開,“嚓!”刺入鼓如風帆的棉袖,旋又裂布而出。
夏星陳、孟庭殊等一眼即看出,兩人所使皆是本門“洗絲手”,差別在於一個用劍一個用爪,劍若游信爪似鉤鐮,比的是誰帶著誰轉;兩兩偏開看似勢均力敵,考慮到白刃與空手的差距,卻是郁小娥略勝一籌。
郁小娥裸著一隻雪膩的膀子與劍刃交錯而過,五指變幻不定,藕臂忽自指影間穿出,逕取盈幼玉咽喉! 盈幼玉驀覺頸間奇寒,胸口泛起大片嬌悚,眼前一花,郁小娥小小的手掌已充盈視界,掌心蘊著駭人青氣,咫尺間避無可避,把心一橫:罷了,事到如今,還藏什麼?”劍尖偏斜,自郁小娥腦後旋掃而回,方位奇詭不說,要真轉了一圈,不唯郁小娥,連她自己的腦袋也要一併削斷,完全是敗中求勝、傷敵自傷的打法。
總算郁小娥見機極快,急俯螓首避過劍鋒,易鎖喉的狼爪為虎爪,由上而下,改襲她飽滿的胸脯。
盈幼玉胸腹一縮,齊齊讓過劍爪,忽然擰腰,由“懶睡牙床”轉“回頭望月”,曼妙更勝舞姿;雖將背門賣與敵人,反勾的右足卻踢正郁小娥腹間,亦是於絕難扭轉的險勢中出手,傷敵於意料之外。
郁小娥避無可避,只得硬吃這一蹴。
盈幼玉但覺踢中一團又軟又韌、革囊也似的異物,郁小娥順勢飛出,落地時並無踉蹌,“呼”的吐出一口濁氣,面上青氣幾度閃爍,終於褪去,只余嘴角阻惻惻的冷笑。
心知再斗下去也討不了好,盈幼玉挽了個劍花,裙下繡鞋尖兒一踢,橫地的空鞘旋上半空,筆直墜下,“鏘啷!”套於劍身,彷彿她周身是眼,毋須抬頭便已照得穩妥。
四部諸女先一愣,繼而爆出如雷采聲,氣勢穩壓定字部。
但盈幼玉心頭浮現的,卻只有兩字。
──輸了。
郁小娥在招式上與她無分軒輊,然而最後硬吃她反足一勾,卻是毫無花巧,純以內力頂住,要不然早該氣海受創,口吐丹紅。
若是易地而處,盈幼玉沒把握能接得這麼輕鬆愜意,兩人間孰高孰下,毋須贅言。
要在三個月以前,誰說郁小娥有這份能耐,除了冷笑,盈幼玉不知自己還能有什麼反應。
定字部那隻會鑽營的郁小娥?給內四部提鞋都不配!只有在外四部的荒田裡,才教這等貨色當上迎香副使! 天羅香教門內,凡王部皆呼“教使”,教使之上尚有護法,但護法並無明文的職掌,更近於表彰用的榮銜。
權領一部的教使稱“織羅使”,退下來的織羅使若功勛卓著,便能受封為“護法”。
有的護法隱於冷鑪谷中心的半琴天宮,罕出現在眾人面前,但也有在教門中土分活躍,輔佐門主處理各種事務的。
如手攬大權的“代天刑典”蚳狩雲姥姥,便是天羅香三代內最負盛名的護法長老,儘管門主歷經更迭,她卻始終參贊中樞,未曾旁貸,護法一職的權力疆界,在她手裡可說是拓展至極。
織羅使以下,織羅副使、迎香使、領路使與谷外各分舵的正副主事,地位大抵相當,都是“教使”一銜因應不同的職務需求,為避免混淆而生的別稱,並無明顯的從屬關係。
除掌理八部禁道、終身不得出谷的領路使外,這幾個職務間經常交叉輪調,升降未必限於一部之內;但,能當上該部織羅使的,幾乎都是本部出身,則為教內歷代延續的不成文規矩。
而“迎香副使”雖有使者之名,實際上卻僅是教使見習,亦無實權,因著部司不同,地位上也有微妙的差異:在內四部被選拔為迎香副使,即為教門重點栽培的菁英,武功、識見均有過人處;自同儕中脫穎而出者,日後便能在教門內掙得一席之地。
外四部的迎香副使則未刻意施以英才教育,而是從一群即將送出谷外分舵任事的弟子當中,挑出較機靈或聽話的來擔任。
到了各舵,也要老老實實辦差建功,得分舵主事青睞,才能一步步爬上王部之位;有沒有這個“迎香副使”的名銜,其實半點也不重要。
早在郁小娥補上外四部的副使之前,盈幼玉便已是內四部的重點培育對象。
在幾乎不用劍器的天羅香,她的劍法是由姥姥親自傳授,也是唯一獲准佩劍行走、到哪兒都毋須解兵的菁英。
若非天外飛來那姓明的女煞星,殺得教門內外幾無長者,定字部怎麼算,都輪不到郁小娥這賊賤丫頭來作威作福。
看來傳言是真了,盈幼玉心想。
郁小娥肯定將姥姥的禁令拋到九霄雲外,以腹嬰功的雙修秘術,盡情自男子身上汲取元陽內力,以圖速成!為此,這丫頭片子才將手下的綠林盜匪聚集到定字部密道口附近,方便一一臨幸,侵吞其功力以自壯……盈幼玉想像她在那些個骯髒粗俗的虯髯大漢身上馳騁的模樣,不由一陣噁心,彷彿與她置身一處、呼吸同一片空氣都覺污稷不堪,忍著反胃,以劍鐓一指郁小娥,厲聲道:才用的,是什麼武功?我不記得本門有這樣的指爪功夫!”原本騷動的內四部諸女突然安靜下來,錯愕、疑惑、不安……種種情思翻騰激蕩,最後匯成了清清楚楚的敵意,連定字部的人都驚疑不定。
只夏星陳、孟庭殊等寥寥數人並不意外,美眸中迸出銳芒,專等郁小娥給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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