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識好歹!)郎心中,更著緊誰!二總管動了真怒,艷極無雙的俏臉一扳,提起裙擺便要下樓。
“等一下。
”蠶娘抱著枕頭,舒舒服服地由金烏帳的那頭滾至這頭,又厚又軟的長發宛若墊在身下的白狐裘,小小的腦袋瓜子冒出藕紗,笑得貓兒也似。
“上哪兒去呀,丫頭?莫說如廁,這理由粗魯得要死,簡直是踐踏人智。
我光從你下腹曲線,以及身子里氣味的變化,便能掐准你幾時該去。
總之不是現在。
” 她這麼一說,橫疏影彷彿全身赤裸,裡外給瞧了個通透,竟連羞恥處的氣息都裸裎示人,連忙捂著平坦的小腹,另一手卻環住胸脯--獵物本能知道獵人箭鏃所指,即為最危險之處。
“沒……沒有。
”她臉頰熱烘烘的,慌亂不過瞬息間,定了定神,勉強笑道:既已無事,我想回城主身邊,以免他派人來尋,反倒不美。
” 蠶娘嘻嘻笑道:“嗯,這理由好些,有幾分像是聰明人想出來的。
你想站到看台上,讓耿小子見了你,想起要好好保重自己,拿出實力對戰么?不準,給我老老實實待著。
染家丫頭的劍法,已到即將突破的緊要關頭,可不能教你壞了事,白費蠶娘的苦心。
” 橫疏影一怔,突然會過意來,忍不住睜大美眸。
“她的劍法是……是前輩……”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蠶娘拍拍榻畔,橫疏影心知拂逆不了,乖巧坐落。
“我教耿小子是教,教染丫頭也是教,連臭小子都教了,怎教不得又香又美貌的長腿丫頭?” 橫疏影哭笑不得,忽想起一事不對。
染紅霞的脾性,她算摸得七七八八,莫說承魔宗七玄之惠,便教她另學別派的武功都不能夠,蠶娘是如何指點了她? “這麼說罷,”蠶娘趴在她腴滑的大腿上,筍芯似的指尖揉著軟綢裙布,抿嘴一笑。
“少女情懷總是詩。
這丫頭愛七言詩的蜿蜒曲折、柔腸百轉,可她自個偏偏是首五言詩。
我不過點醒她罷了,沒怎麼費事。
” 橫疏影聽得雲遮霧罩,蠶娘話鋒一轉:“染丫頭那把昆吾劍,是你弄給她的罷?我瞧過啦,那劍里肯定摻了玄鐵天瑛一類的物事,才得如許堅利。
老實同蠶娘說,劍是誰造的?” “天……天瑛!”橫疏影嚇了一跳。
蠶娘看在眼裡,知她亦不明就裡。
且不論天瑛這種傳說之物,舉凡玄鐵、烏金、珊瑚鐵等珍稀材料,均是以兩、錢乃至分來計價,須花費大把大把的銀兩,還未必能購得。
故山村隱匠打不出神兵,未必是手藝不及,實是因為負擔不起。
橫疏影並未供應七叔這些異材,而七叔之作也沒有融入玄鐵烏金的痕迹,一直以來她心底有個不願深究的天真揣測:七叔的手藝之所以如此優異,蓋因他見過澹臺家的奇技,影響所及,連半殘村夫都成了出類拔萃的大匠。
“你見過爺……我是說澹臺烈羽,玄犀輕羽閣之主?” 剛到流影城的頭一年,橫疏影走遍了獨孤天威所領,沒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她從一位集功臣、謀師以及當世大儒於一身的奇人身上學到:要統治百姓,首先就要了解百姓所思所想,知道他們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不能有一絲粉飾虛假。
七叔和他那痴獃的殭屍朋友,便是她於朱城山左近荒村之偶得。
“年輕時見過。
”七叔啞聲道:“當時我四處旅行,途中相遇,老閣主不囿於門戶之見,指點過我幾日,獲益匪淺。
” 橫疏影安排二人在後山長生園棲身,供給日常用度,照拂生活,多半還是看著這層因緣。
至於後來七叔對她的豐厚回報,則是當初始料未及的部分。
蠶娘的話彷彿捅穿了一層薄薄的窗紙,使模糊不清的投影現出真形。
七叔的昆吾劍與“文武鈞天”邵咸尊的刀器戰得平分秋色,而邵咸尊絕對是應用合金材料的大宗師,他那已現世的鈞天八劍,至少有一半是在探究各種屬性材質的極限與可能性。
昆吾劍的表現絲毫不遜於藏鋒,只代表一件事-- 七叔在劍里用了某種異質,但非是玄鐵、烏金,或自深海采出的千年珊瑚鐵,長生園供不起這些。
橫疏影失去父母時,小到還不足以傳承玄犀輕羽閣的“天瑛”之秘,而澹臺匡明之所以不甚積極,在於天瑛“沒了”--橫疏影記得父親曾對她如是說。
被迫離開朱城山的澹臺一族,似是毀掉了帶不走的天瑛秘密,避免留給迫害一族的仇人。
蠶娘不置可否,只笑笑說“哎呀,那改天得好好拜訪一下七叔啦”,又將注意力轉回蓮台,唯恐錯過了兩件得意作品的成果驗收。
染紅霞越打越快,像是突然打開了什麼關竅,自創的“青楓土三”劍法在激戰中被裁短、精鍊、濃縮,有些甚至揚棄了原本的繁複精巧,隨手一劍,意境卻矗然立於劍上,威力益形強大。
她迷惘漸去,盡舍青楓土三不用,全以夢中悟出的、仍有許多枝蔓雜蕪的新招攻敵,砍得耿照頻頻倒退,過去束縛她的七言招名彷彿隨著磕出的熾亮火花消逝--那些好聽的詩句,從來就不是少女染紅霞的心頭好,就像精雕細琢的招式,最終只帶她進了死胡同。
染紅霞戰至酣處,發飛衣揚,金劍紅裳裹著曼妙修長的胴體,竟無一霎是靜止不動的。
“不記青楓幾回落”四度起手,她突然想不起名目何來,總之非是平素所愛,劍意之至,心頭迸出字句:,“蕭蕭楓葉飛”!”蕭颯之勢無孔不入,直透刀弧,耿照胸口血飛,踉蹌倒退,圈臂幾個迴旋,絞得昆吾劍鏗鏘亂響、火星四濺,猛將長劍盪開,贊道:式“蕭蕭楓葉飛”!” 染紅霞回神,發覺耿照翻來覆去都是同一式,喂招再明顯不過,俏臉飛紅,又羞又窘,咬牙道:“耍什麼嘴皮?不許讓我!”一式“青楓無樹不猿啼”上手,劍至中途招意變改,成了“褭猿楓子落”,樹間猿鳴化為攀枝猿跳,昆吾劍一下是楓一下是猿,紅衣女郎既似猿影又像楓飄,極靜極動交錯翻轉,卻無一絲遲滯。
耿照左臂右腿接連中劍,若非拼著兩敗俱傷,及時將她迫退,下一劍便要刺中胸膛。
“不許讓我!”染紅霞脹紅粉臉,猱身復來,“青楓浦上不勝愁”轉為“楓浦蟬隨岸”,細碎的唧唧蟬鳴匯成奔雷,斬得耿照刀勢散亂,百忙中不忘辯解:“我沒讓你!” 他對招式的浸淫遠不如染紅霞,同樣是陣上新悟,畢竟精粗有別,心知土二式刀法再多加磨礪,決計不致如此別屈,此際卻難有勝算,忙運起鼎天劍脈之力,仗著藏鋒百鍊不壞,也不管什麼招式拆解,欲一擊磕飛長劍,打的正是“一力降土會”的主意。
染紅霞臨敵經驗較他豐富,豈能不察?須知水月停軒的二掌院,天生便有不遜男子的膂力,看穿企圖的剎那間,不免又氣又好笑,益發激起好勝之心:“教你這般無賴!”不閃不避,剛猛沉重的昆吾劍呼嘯而出! 雙刃交擊的結果卻大出她的意料。
一股巨力幾乎將她掀翻過去,鼎天劍脈具有以極少內力推動大招的特質,一旦倍力加催,爆發力驚人,雖未能長久,卻足以毀鍾破壁,堪比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