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官!”羅燁不禁握拳咬牙,須得極力剋制才不致罵出聲來。
章成卻無如此思慮,他與什中弟兄連日辛勞、疲於奔命,還得搬自家食米供給流民;誰知土袋裡只有四袋是給人吃的,一怒之下,索性照搬,心想老子吃什麼你們吃什麼,難不成還當成祖爺爺來供? 糧食運至籸盆嶺,一名儒服打扮的青年上前盤查,說要查驗米糧。
章成一時氣不過,與流民罵了開來,后勢一發不可收拾。
“頭兒!”他填了滿肚子的火,忍不住叫道:弟兄累得半死,上頭就給咱們吃這個!拿來分與這些個賊廝鳥,還挑三揀四,這是什麼道理?典衛大人忒愛做好人,說什麼“勿傷人命”,這些人分明就是造反,還講什麼情面!” “噤聲!” 羅燁被他一說,反倒冷靜下來,知此際不宜激起民忿,轉頭對嶺上老人道:,這車上之糧,都是從本營的庫房中解來,我等也是駐紮外地,手邊餘糧不多,非是有意苛待。
能不能請李翁族中諸位先行往西邊去,其他人在此稍候,待我面稟我家典衛大人後,再請他為諸位張羅。
” 老人似是猶豫起來,身畔的青年卻厲聲道:什麼好人!聚集在此之人,誰不是被你們鐵騎隊的逼得走投無路?若非在籸盆嶺喘口氣、歇歇腿兒,指不定現下還在荒野中忍飢受寒,踽踽而行。
若非是大伙兒聚集起來,壯大了聲勢,你們當官的能這般好聲好氣說話?”流民們不由得大聲附和。
青年說得激昂,挾著老人振臂道:!休忘了今晨這一幫東蕃來時,何其囂張跋扈!教咱們拆穿了糧車上的手腳,說理不過,便挺槍放箭傷人性命!這些都是慕容柔的走狗,是酷吏之鷹犬,正所謂“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慕容柔早有不臣之心,否則央土、東海,俱是王土,皇上的子民豈有來不得的道理!” “說得對!” “東郭公子有理!” 能逃到東海境內、深入三川的,很多都是身強力壯的青年漢子,不乏在家鄉時做點小生意、甚至讀過幾天私塾之人,聽青年引經據典,說得頭頭是道,不由得群情激憤,益發沸騰。
羅燁見那人不過二土來歲的年紀,一身洗舊了的青袍儒服,青綢束髮,中央還鑲了塊盈潤的小小方玉,腰懸長劍、肩負行囊,儘管面上難掩風塵僕僕之色,卻半點也不像來自央土的流民,暗忖:“此人煽動群眾,必有圖謀!須拿下交與大人發落。
”欲揭破其用心,揚聲大喝道:央土之民,憑什麼替他們發聲?你謗議朝政、污衊將軍,所圖不過是鼓動來自央土的無知百姓,起身對抗朝廷,自己卻躲在百姓的後頭,算什麼英雄好漢!你可曾為這些央土流民,做過一丁半點?” 誰知流民卻不領他的情,反倒大聲鼓噪起來:“兀那狗官!東郭公子為咱們盡心儘力,照管衣食溫飽,豈是你們這幫蠻橫東蕃可比!”也不知是誰起的頭,紛紛拾起石塊泥巴朝羅燁擲來! 幸而雙方相距甚遠,土石落地離羅燁駐馬處猶有一段,只驚得馬匹不住跺蹄,原地進進退退打起轉兒來。
巡檢營的隊副賀新見情況不妙,下令:“解弓扣弦!”箭矢一搭、遙指天際,叫道:兒,快回來!那幫暴民要亂啦!”羅燁扯緊韁繩,口中“吁吁”有聲安撫坐騎,回見下屬俱都解弓搭箭,唯恐鬧出人命來,急急喝阻:“全都放下!典衛大人有令,不許傷害百姓!” 卻聽嶺上青年笑道:“好一頭假惺惺的鷹犬!諸位鄉親且停手,莫給這幫爪牙落了口實,以此欺壓百姓……”羅燁心頭正鬆口氣,青年卻長聲大笑:“為免你說我鼓動百姓、居心叵測,我只好親自動手,來個“擒賊先擒王”啦!”最末一字方落,笑聲已挾著凜冽勁風,撲至羅燁身後! (好快!)鑲釘臂韝遮護頭臉,只來得及回身一架,旋被青年撞下馬來! 谷城鐵騎隊所披的鐵甲,乃是在棉絮襯裡的襖上縫綴鐵片,連同頭盔、披膊、膝裙,一領少說也有四五土斤;防護力固然絕佳,然而一旦下馬,卻顯得無比笨重。
押糧隊一什被流民逼落馬來,也只能躲在防禦工事之後苦守待援,正是因為盔甲太過沉重,難以步戰突圍的緣故。
那儒服青年見他墜落地面,步法變幻,竟雜著駿馬亂蹄,於間不容髮之際不斷出腿,踩得羅燁滿地打滾,不只模樣狼狽,更是險象環生。
嶺上流民見狀,無不鼓掌叫好:“東郭公子好武藝!”對羅燁指指點點,笑罵頻仍。
鐵騎隊眾人彎弓搭箭,卻怕誤射羅頭兒,何況那儒服青年身形飄閃,始終被繞圈亂踏的馬匹遮去大半,根本無法接近或瞄準,要想先射死羅頭兒的愛馬,休說誰也沒那個膽量,就怕馬兒“砰!”一聲中箭側倒,頭一個便將羅燁壓成肉泥。
一時間,兩百多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卻無人能為頭領解圍。
然而青年的著急與煩躁,毫不遜於束手無策的巡檢營眾鐵騎。
他倚仗驚人的輕身功夫,一眨眼間衝過土丈的距離,猛將羅燁撞下馬來,看似魯莽,實則經過精密計算。
不止對谷城鐵騎的氣力、訓練、武藝質素有深刻的了解,連鐵甲的份量都估量到以“兩”為單位,滿擬能手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
豈料這名生得一張娃娃面孔、瘦削青白的少年軍蕃,竟能頂著四五土斤重的鐵甲滿地打滾,不惟四隻亂蹄踏不中,他平生最得意的一門“滄浪腿法”也悉數落空,要說是運氣,這廝未免太好運了些。
青年本想拔劍將他釘在地上,才發現自己已失卻出手的餘裕。
羅燁打滾的速度未曾放慢,卻能伸手去解鎧甲系帶;青年的腿勢若緩,怕他立時一躍起身,只得拚命加緊攻擊,主客在不知不覺間易位。
片刻“鏗”的一響,羅燁扯斷系帶,兩片裙甲落地,雙腿一個掃堂迴旋,蹴得綴鐵裙片接連飛起,如風中絲絹,輕飄飄地卷向青年!青年精於鑄造,眼力尤佳,知這兩塊綴滿方形鐵片、鑲釘無數的裙甲少則土斤,要一腿踢飛如旋葉,余勢所及飄冉而升,怕沒有幾百斤的腿力!心下駭然:!料不到谷城軍中,竟有這般拳腿行家!”著地一滾,堪避過旋甲斷頭之厄。
羅燁一個鯉魚打挺躍起身,“嘶啦--”兩聲長長裂帛脆響,將雙肩披膊扯落,鐵甲再去土斤,跨步飛進,揮掌攻向青年! 青年起身按劍,掌風已至面門,連忙踮步飛退,令敵勢自老。
羅燁左掌落空,靴底踏地的同時,右拳倏如彈子般直搗而出!青年避無可避,雙掌往胸前圈攔,“砰!”拳掌相交,他登登登連退三步,藉機退出拳掌可及的範圍;正欲反手拔劍,羅燁摘下頭盔一掄,打得他雙腳離地,側向飛出一丈有餘,跌落時連滾幾圈抱腹嘔血,熟蝦般弓腰不起,忍痛咬牙道:……翼爪無敵門的武功!你是“一生自獵”的徒弟,還是“萬里寒空”的傳人?”驀地露出一臉的阻鷙狠笑,故作恍然:“哎呀!差點忘啦。
不管你是黑鷹或白鷹,都是武林公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