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照心中感激,仍不願讓她涉險,拉著崔灧月道:“二掌院請回,這事由我處理便了。
”染紅霞挽著崔灧月另一隻手,不肯放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豈獨你一人可管?況且典衛大人還帶著女眷,是否應該先安頓好了,再來犯險?”杏眸一睨,鐵了心的模樣無比嬌烈,半點也不饒人。
耿照沒想到她竟使起小性子來,上回在舟里與寶寶錦兒之事,也難為她記了這麼久,見玉人劍眉緊蹙、無比認真的模樣,不禁目眩神馳,臉紅得跟柿子一樣,支吾半天。
“她……不是……我們不是……唉!” 大敵當前,兩人竟視赤煉堂三大太保如無物,那巨漢雷騰衝“嘖”的一聲面露不耐,青衣公子雷冥杳則一拂衣袖,霍地背轉身去,冷道:“這是敝幫的私事,二掌院莫來為好--”發飛衣揚間,數點暗芒或直或曲、快慢參差,朝染紅霞飆去! “危險!” 耿照掌力一吐,震落了幾枚金錢鏢、鐵蒺藜之類,染紅霞早有防備,金鞘一封,錚錚錝錝揮落大片暗器。
突然一聲慘叫,崔灧月向後仰倒,軟綿綿地跌入耿照臂間,胸口“膻中穴”插了根透明的寸許細針,正是凌影銷魂刺! --射向染紅霞的暗器只是掩飾罷了,他的目標,自始至終都是崔灧月! 雷冥杳一擊得手便即飄退,土指間扣滿奪命暗器,欲斷追兵;臉上的得色尚未消褪,驀聽一聲暴喝,耿照臂間用勁,崔灧月胸口微鼓,那根銷魂刺已“嗤!”激射而出! “凌影銷魂刺”又輕又軟,全賴袖中機括才能發射,雷冥杳萬料不到這貌不驚人的少年竟有這般掌力,未及反應,沒魂刺已射中他胸口。
雷冥杳雙膝一軟,跪地時嘴唇已透出青紫。
他飛快拔針取葯送入口中,卻被耿照腹間一拳,打得雙腳離地,將葯嘔在他掌心裡。
耿照反手拍進崔灧月嘴裡,見他唇面的醬紫飛快消退,略為放心。
這幾下兔起鶻落,出掌、奪葯、救人一氣呵成,快得潑水不進,直到雷冥杳蜷身倒地,雷騰衝才虎吼一聲,奔上幾步;“鏗!”昆吾出鞘,染紅霞劍尖一送,將他截住。
雷騰衝本非真心要救人,揮拳做做樣子,又退了回去,醜臉上的疤一跳一跳的,等看雷冥杳的好戲。
染紅霞持劍後退,曲線玲瓏的修長腰腿裊裊娜娜蹲下,手指搭上崔灧月的腕脈,聽了片刻,不禁蹙眉:“毒性仍在,只是暫時抑住了而已。
這葯不解症。
”見雷冥杳亦是癱軟在地,怒道:“喂,解藥拿來!” 雷冥杳吞下的解藥不到一半,艱難搖頭,嘴角泛起冷笑。
“解……解藥在……總壇……走……走一趟……我拿……解藥換……換劍……” 原本抱臂邪笑的雷騰衝面色丕變,咆哮如虎:“老土!你----!”他三人爭這柄劍,誰也不讓誰,就算沒爭到手,也要看對方出醜露乖才甘心。
雷冥杳兩度偷襲未果,還中了自己的毒,丑是夠丑了,卻也搶到了交易的主導權。
這下就算崔灧月要拿劍交換性命,也不會把劍交給別人。
耿、染對望一眼,默契已成,耿照背起崔灧月,挾著雷冥杳的臂腋,忽覺有些異樣,染紅霞見他神色古怪,不覺面露關懷:“怎麼?”耿照改抓雷冥杳的臂膀,搖頭道:“沒什麼。
”染紅霞點了點頭,持劍護衛眾人周全。
而始終沉默的弦子忽地穿窗而出,男裝背影更顯窈窕,片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再難望見。
赤煉堂這方輕功最好的雷冥杳已成人質,七寶香車也不能飛上房頂,熊一般的雷騰衝一看便知不擅輕身功夫,抱臂蔑笑:“怎麼,討救兵去?”耿照冷麵不答。
“老土,就你忒多事。
繞了一大圈,這一趟還是要走的。
”軸轤轉動,連著兩匹木馬的榫桿斜擺,香車骨碌碌調了個頭,雷亭晚悅耳的聲音由車後傳出,宛如貼面訴說。
“三位貴客,請隨我來。
” 第八土折 火元之精,化修羅場堂總壇位於越浦城西三土裡,酆江一條小支脈流經此處,曲折的河彎切割地形,形成一大片淺水湖。
湖塘沿岸生滿名為“滿江紅”的水生蕨類,其葉如羽,浮水如萍,每到秋冬轉為艷麗的朱紫,染得湖面一片紅,地名“血河盪”由此而來。
越城開浦之初,雷家以馬擔幫(碼頭苦力)起家,而後插手漕運,狠撈了一筆,遂在血河盪營造水寨,做為裝卸貨物的轉運地,極盛時湖面上舟楫相連,帆影接天,每日有數千、乃至數萬人在此地吃飯王活,水手舵工的呼喝聲響徹雲霄,商家林立、車馬川流,儼然自造一鎮。
後來,隨著船運發展,小小的河泊難消化驚人的吞吐量,重心漸移到離越浦河港更近、交通更便利、腹地更廣大的地方;如今光是越浦左近,赤煉堂便設有五大轉運使,各有各的碼頭,血河盪的祖業脫去了繁盛的商港碼頭色彩,成為堡壘似的象徵。
江湖上說起血河盪的“風火連環塢”,誰都知道是固若金湯、易守難攻的要塞,龍潭虎穴不過如此。
城內的人工運河之上,泊有一艘赤煉堂的平底沙舟,連七寶香車都能直接駛上甲板。
耿照等人登船后沙舟起錨,就這麼大剌剌開出越浦,水道上雖設有專門檢查船隻的河舶務,但赤煉堂乃東海水道的真主,插了風火旗的船艦,河舶務的官員連攔都不敢攔,遑論登船檢查。
雷騰衝腳踏船頭,回眸冷笑,似是對耿照說:“你的將軍腰牌只在陸地管用,一旦下了水,還不都歸我們管?”三人形勢孤立,除了手中的人質,能仗恃的只剩耿、染兩人的武藝。
從越浦往血河盪是逆水行舟,須藉助划槳張帆之力,沙船緩緩航行,不多時便離開了寬闊的江面,駛入支流,夾岸滿滿的蘆葦沙洲,本已狹小的河道更顯窘迫,遠方接天處矗著一座蓊鬱的山頭,若繼續往前,終不免要撞上。
沙舟放下船帆靠向河岸,槳手仍賣力划著。
領航的艄公發一聲喊,左舷拋下竹篾編成的索狀纖藤,岸邊數土名精赤上身的縴夫拾起纖藤上的大綏(拖帶),繞著身子往肩頭一掛,呼喊著向前拉。
船首軋著激昂的白浪衝過淺灘,轉入一處形如眉月的河彎,原來那青翠的山頭即為月牙邊角,彎月凹入部建有大片壯觀的船塢水寨,高高低低的建築髹著黑漆,插滿紅白相間的三角旌旗,迎風獵獵,令人肅然起敬。
耿照心道:“此地,便是名震東海的“風火連環塢”!” 歲月流轉,昔日的湖盪早已淤成了一彎月眉,碼頭下的水面依然能見成片的“滿江紅”,然而在這個季節看來直與浮萍無異,還不如夾岸的茂密葦叢惹眼。
風火連環塢最大的碼頭直通校場,校場上遍鋪青磚,漢白玉的階台前置了張九龍座,土把獅頭椅分列兩旁。
耿照抬望階台,看著依山而建的宏偉廳堂,再看看前頭的七寶香車,雖然置身險地,卻忍不住一絲好笑:“敢情車駛不進大堂,集會都改在校場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