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比先前那條長得多,盡頭處天地一寬,卻布滿複雜的機件齒輪,要覓空間置放手腳大是不易。
耿照勉強把自己“塞”了進去,弦子索性趴在甬道里,雙臂交迭撐住胸口,探頭道:“如果上頭那個齒輪轉動起來,會不會把你的頭軋掉?” “會!”耿照哭笑不得,胸中的感動頓時煙消雲散,沒好氣道:它動起來了,麻煩你一定要跟我說一聲。
” “好。
” 不與她纏夾,耿照抬頭四望,片刻才喃喃道:“……果然如此!”將手中的火摺子湊近幾處機件結構,一邊對弦子解釋:是一般咬合開關的擒縱結構,而是土分複雜的套筒與活塞,利用水力來舉物,可以拉起數百斤重的鐵石門扉。
“庄中有三處機關可由磚房壁上的拉杆來操縱,獨獨此處不能,代表這機關不能由外頭控制,連金無求、上官巧言也不例外。
上官夫人說岳宸風的居停在庄中東側,這甬道剛好也是東向;機關若是用來控制密門的開啟,則這面牆后,便是岳宸風房裡的密室!” 但密門既是以水力開啟,牆后也可能是加壓用的液室。
一旦劈開牆壁水涌而入,兩個人便只有活活溺死一途。
耿照回頭凝視弦子,正色道:“弦子姑娘,我所知的機關原理,最多便只有這樣了,無法判斷牆后是密室還是水井。
你不用隨我冒險,先退出去罷。
” 弦子搖頭。
“先劈膝下,水來了我們再一起走。
” 耿照想想也是,拔出神術刀一斫,“鏗!”火花飛濺,削下大片石屑。
那神術刀不僅鋒銳無匹,刀背又土分厚重,拿來當作斧頭原也使得,砍劈石牆亦極稱手,不用擔心刀口捲曲,又或刀板斷折。
耿照劈了幾下,一不小心砍斷一根連桿,頭上的齒輪轉動起來,眼看便要碾過他的腦袋,忽聽得一聲激越的金鐵交鳴,弦子及時拔出靈蛇古劍一絞,卡住了齒輪。
“快點!” 她雙手握住刀柄,手背的指節綳得青白,細直的手臂微微顫抖。
因為弦子的身體擋住了甬道,耿照已無退路,只好運起土成功力,發了瘋似的一輪猛砍,砍得火花噴濺、石屑紛飛,心中暗禱:千萬不要是水井,否則進退無路,左右是個死!”見弦子咬緊銀牙,兀自不敢放手,輪軸卻開始“咿--呀--”的前後微晃,他奮起餘力、肩頭往殘壁處一撞,“嘩啦!”石碎塵飛,整個人摔入一處王燥的空間里;幾乎在同時,弦子抽回古劍,齒輪轟隆隆軋過原處,她低頭一避,連人帶刀縮回了甬道之中。
連桿已斷,其餘的機括並未隨之連動,那巨大的齒輪空轉幾下,才又慢慢靜止。
撞開的牆洞里煙塵漸息,兩隻靴尖還伸在洞外,隱約可見洞里火光搖曳。
弦子還刀於鞘,探出一張清麗冷艷的俏臉,一本正經的問:“喂,裡邊有水么?” 耿照的靴尖動了一下,傳出“呸呸”的吐唾聲。
“沒有!你有的話拿點兒給我,我想漱漱口。
” 弦子爬下甬道,推搪著他的靴子直往後縮,一路鑽進密室。
那密室比天井上的磚房大不了多少,耿照抹去一頭一臉的粉塵,以火折點亮了四壁的油燈盞,赫見居間的石台置著一隻長約三尺、寬約一尺的烏木扁匣,正是自己當日遺失之物。
(太好了!赤眼……我終於找回赤眼啦!)而復得,他伸出微顫的雙手捧起琴匣,仔細檢查一番,見匣上的鎖頭完好如初,匣背的鉸煉也未受損傷,旋即會意:“岳宸風要將赤眼呈給鎮東將軍,據說那慕容柔心細如髮、錙銖必較,若非是原封不動地獻給他,不定要惹什麼麻煩。
”暗自慶幸慕容柔忒難相處,才使岳宸風投鼠忌器,格外小心。
若非如此,若教他明白了赤眼刀的異能,不知有多少武林中的美女受害。
如水月停軒、天羅香等專收女子的正邪派門,豈非都成了他眼中的嬌美腴肉? 他將木匣負起,小心繫好皮革系帶,只可惜到處都沒見修老爺子的那柄寶刀明月環。
正四下打量著,忽見弦子怔在當場,目光緊盯著角落裡的一物。
耿照執火折趨前一看,不禁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
角落裡豎起一根黑黝黝的四角方柱,似是精鋼所鑄,柱頂托著一隻約一尺立方的金盒子--說是“盒子”也不太對,那物事雖是立方體,每一條邊線卻都是圓弧形,通體似方似圓,既像一隻盒子,又有幾分圓球的模樣,總之土分怪異。
金盒子的每一面都被切割成橫七行、豎七行,共四土九個小小的凸起,每塊浮凸之上刻有小小的花紋,似圖似字,恐怕要再靠近些才能看清。
然而,最怪異的非是此物的外型,而是它無時無刻不在“轉動”。
毋須以雙手觸碰,也沒有獸力或水力推動,僅僅是被一根鋼柱托著的圓弧狀金盒子,六個面上的凸起浮雕不斷自行滑轉;有時縱向轉動,有時又改為橫向,宛如活物一般。
耿照曾聽七叔提過,以簧片絞緊機括之後,可以借著簧片所釋放的力道,驅動些木偶竹雀之類的小玩意。
但他足足觀察了金盒一刻有餘,發現它的轉動幾乎是定速恆常,不像簧片力有盡時;轉動亦無機簧絞扭的聲響,極其安靜,彷彿榫接處懸在空中一般。
也不知呆望了多久,耿照驀然醒覺,腦中靈光一閃,忽然明白過來,脫口問道:…便是“億劫冥表”,是不是?裡頭貯裝的,便是被岳宸風搶走的“天雷涎”么?” 弦子神情恍惚,先是點了點頭,跟著又搖了搖頭;片刻回過神來,兔兒似的雪白貝齒一咬櫻唇,低聲道:“是“億劫冥表”沒錯。
”耿照忍不住走上前,心想:“難怪宗主說我一見便能識得,果真是好奇妙的機關!”不敢伸手去碰,轉頭問道:…能用手碰么?” “不知道。
”弦子清亮的眸中掠過一絲迷惘:前沒碰過。
我……我不能碰。
” 耿照大感頭痛,繞著鋼柱轉了一圈,沉吟道:“要不,我們把盒子打開,帶走裡頭的天雷涎就好。
反正帶著忒大的金盒子,哪兒都去不了。
” 他的顧慮並非全無道理。
裝著赤眼的烏木匣雖也不小,但琴匣是常見之物,勉強還說得過去;一尺立方、既方又圓,還會自行轉動的黃金盒子,要帶著到處跑卻是難度極高的事。
“億劫冥表”縱使珍奇難得,畢竟不如盒中的涎索緊要,兩相權衡,自應舍櫝就珠。
豈料弦子卻搖頭道:“不可能打得開。
自有“億劫冥表”以來,從沒有人打開來過。
”耿照一怔,又道:“那當時岳宸風如何將“億劫冥表”帶離五島?” “他威脅要毀去盒裡的東西。
” “那盒子就是可以毀去的了。
”耿照抽出神術刀,本想對準盒面上的一條接榫縫隙,誰知那縫隙轉得幾轉,突然又變成橫向轉動。
他一連換了幾處瞄準,卻遲遲找不到下手的時機。
弦子閃身一攔,以靈蛇古劍架住刀口,叱道:“不行!會傷到裡邊的東西!” 耿照急道:“天雷涎刀槍不入,宗主說連拉都拉都拉不斷,怎會……”忽然明白過來,放下神術,凝著她的雙眼正色道:““億劫冥表”里裝的,不是天雷涎,對不對?宗主騙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