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記(1-44卷全) - 第246節

兩人一個猛攻、一個死擋,漸漸退到長廊盡頭,空間陡地變大。
蠍尾蛇鞭腿的套路本就土分華麗,周圍門窗圍欄的阻礙一去,瓊飛的腿法益發大開大闔:連踢側回、落腿倒勾,使到酣處,整個人幾乎足不點地,僅以腰肢為支點,頭腳四肢上下旋掃,幾成一團旋風。
耿照單膝跪地,以肘護頭,似乎被踢得抬不起頭來。
瓊飛心情大好,暗忖:“瞧我一招“回天縱地·蠍蛇齊飛”踢爆你的狗頭!”早將祖父的話拋到九霄雲外,伸手往地上一撐,雙腳開成了一字,如風車般旋掃而落-- 誰知蹲在地上的小和尚突然竄了起來,雙手“唰!”穿入腿風之中,其中一隻奇准無比,一把扣住了她的腰際重心,另一隻卻繞過隆起的圓飽恥丘與之相扣,就這麼摔布袋似的把她往地面上一砸,瓊飛悶叫一聲,當場半暈過去,軟綿綿地搖頭啤吟。
所幸她是被摔在廊階下的花圃軟泥之上,若換了石板地,便是腦漿迸流的下場。
耿照的手眼功力遠勝從前,一照面便看出瓊飛的腿法華而不實,這路“蠍尾蛇鞭腿”的招式雖極華麗,脈絡上似更應偏重內力與腿勁的鍛煉,臨敵時絕非一徑埋頭施展,而是似靜還動,起腳便要制敵於死。
如當日在王舍院中,瓊飛曾欲以對付那潛行都衛弦子時的架勢,才是蛇鞭腿的正路。
他故意示弱,誘使她得意忘形,一邊往開闊處退去,待瓊飛不知死活準備施展絕招,再以一路“戟槊手”突入中宮,猝不及防將她制服,以免她死纏不休。
耿照輕而易舉撂倒瓊飛,正要奔出廊舍,忽聽一聲旱雷似的霹靂聲響,腦門頂上惡風卷掃,連忙著地一滾,身後的長廊圍欄卻被打了個稀爛!他一個鯉魚打挺躍起,銳利如刀的勁風已至面門,眼看腦袋就要被鞭風摘下,耿照忽然凌空叩首身子一翻,“啪啦!”這足以開碑裂石的一鞭只打中背門的神術刀,打得鞘上纏革爆裂、銅件零星四散,百餘斤巨力被寶刀及碧火真氣卸去六成,其餘悉數貫體而出,耿照落地一滾飛入門廊,一口鮮血全噴在廊間的窗紙上。
對面檐上,一人縱聲大笑:“好身手!數日不見,閣下簡直是脫胎換骨!” 耿照心底一寒:“是“奎蛇”冷北海!” 他雖避入廊間,長逾三丈的鱗皮響尾鞭卻絲毫不受距離地景所限,遠處冷北海手腕連抖,屧屧作響的迭角鞭梢如活物般一路追趕,逼得耿照伏低竄高、不敢停步,所經之處窗門皆爛,廊廡間一片連珠似的爆碎密響,竟無一時半刻消停。
響尾鞭既重又快,還能無聲無息地變換方位,防不勝防,耿照一路往廊底逃竄,眼看又被逼回了原處,忽覺腦後鞭勢一緩,眼角瞥見仰躺在花圃邊緣的瓊飛,心中一動:“投鼠忌器!”背鞘擎刀,回身“唰!”削下一小截鱗角鞭梢來。
冷北海一凜,脫口贊道:“好俊刀法!” 須知響尾鞭雖有千鈞鞭勁,凌空卻無著力處,揮刀一砍,就跟砍風中的蘆花、水底的游魚一般,落空者土有八九。
耿照聽音辨位,回臂一刀削斷鞭頭,勁力是天下無雙的碧火真氣,刀法卻是兒時與木雞叔叔在長生園中劈柴成束,揮刀萬千次而柴束不倒所鍛煉而來;勁道之巧、出手之快,乃是無數年月積累而成,普天之下更無一門刀法能模擬速成。
冷北海鞭勢略阻,眼看耿照便要奔到少宗主身邊,此時方趕至現場的七、八名潛行都衛更不猶豫,各持兵器撲向耿照,將他團團圍住。
檐上,身經百戰的冷北海面色丕變,原本白慘的瘦臉更是白得一絲血色也無,怒喝:開!別礙事--”卻已經來不及了。
寒光忽綻,宛若暴雪飛潮,“無雙快斬”一經使出絕難停手,男子的身形一瞬間沒入銀燦燦的光團之中,那七八名黑衣女郎彷彿被刀浪吞卷吸入,手中兵器叮叮咚咚一陣急磕亂碰,連人帶刀又被倏然膨脹的刀風彈了出去,遠遠摔開,俱都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恐表情。
耿照好不容易收束真氣,一刀“鏗!”斫在階台上,這才停住了“無雙快斬”的驚人刀勢。
正欲挾持瓊飛突圍,忽然感應背後殺氣,霍然轉身、右腕一痛,只見一抹窈窕修長的烏黑麗影單膝跪地,由下而上拔出腰刀,速度之快,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
耿照回過神時,神術刀已凌空轉得幾轉,脫手飛向腦後。
然而世間至快,卻絕快不過發在意先的先天胎息,耿照心念未動,猶拖著一串血珠的右掌突然暴長,握住刀柄往下一拖,斜斜停在來人的頸側。
“且慢!” 他本不欲殺人,鋒銳難當的神術寶刀凝而不發,那人頸側白皙的肌膚泛起一片微悚。
晨風吹過,幾根柔軟蓬鬆的烏黑鬢毛黏纏飄落,卻絲毫沾不上明如霜鏡、隱泛血光的青鋼刀面,撲簌簌地颳了開去。
修長出挑的黑衣女郎面無表情,一點也不為所動,彷彿鋼刀架的是他人的脖頸。
耿照認出她便是當日與瓊飛發生衝突的潛行都衛弦子,隨手點了她的穴道,心中暗忖:“你家少主為了雞毛蒜皮的事,處處欲置你於死地,你卻仍要為她拚命。
”視線移到左手,卻見她掌中的握柄極長,猶如“雙手帶”的大劍一般,平直如長劍的刃身單面開鋒,刃頭斜切,竟是一柄頗為罕見的單鋒直刀。
這種刀是由古時的鐵制環首刀轉變而來,形制樸拙,在刀劍仍未細分的時代里被廣泛應用,又稱“古劍”。
耿照只看了一眼,便估出刀的份量短長、重心配比,確實非是凡品。
只是弦子雖生得高挑窈窕,使這種硬梆梆、直挺挺,又長又重的厚脊刀仍嫌沉了些,她專揀出鞘傷人的拔刀術練,那是將兵器之失降到最低,大大發揮了所長,可見其用心。
取得人質,耿照不慌不忙,目光四下巡梭,去尋那開聲喊停之人,見黑衣女郎們簇擁著一名溫婉嫻雅的宮裝美婦,駐足於月門之外的一頂垂紗華蓋下,卻是帝窟之主漱玉節。
她身畔一名麻衣葛巾、白髮白眉的黝黑老者,面色雖然黯淡,似是大病初癒的憔悴模樣,神情卻是桀驁不馴,目空一切,正是金神島的白帝神君,“銀環金線”薛百螣。
“真是冤家路窄啊,耿家小子。
”老人雙手環抱,稀疏的白眉一挑,冷笑:“你不但做了小和尚,還挾持一名死士,嘖嘖。
若非立場相左,老夫倒是欣賞你的特立獨行。
” 耿照哭笑不得,面上卻不露喜怒,淡淡回答:“老神君好。
若我記憶無差,喊停的人似乎並不是在下。
”他在渡頭識得薛百螣以來,一直佩服老人的豪俠膽色,儘管在僵持對立之際,仍不願失了禮數。
薛百螣疏眉微挑,正欲開口,忽見花圃上的寶貝孫女動了一動、閉眼發出微弱的啤吟,揚聲道:“瓊飛!你別動,爺爺一會兒救你出來。
”原本稍稍平霽的目光驟地一寒,宛若實刀實劍。
瓊飛神智未復,依稀辨出了祖父的聲音,喃喃啤吟:“爺爺……爺爺……”小嘴一扁,緊閉的眼角滲出淚水,滑下她雪白柔嫩的面龐。
耿照心想:“你踢我的時候這般狠,現下當著眾人的面前,倒像是我欺負了你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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