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剝去他喉管上的皮,掐著血膩膩的肌束肉筋,笑道:“你若爽快招來,我便給你個痛快。
集惡道的苦刑號稱森羅大千,此地縱無刑具,也能試上百八土種;識相的話,你也少受點零碎苦頭。
”” 耿照聽得一陣哆嗦,縮頸吞了口唾沫,只覺頷下刺癢微疼,渾身發毛。
阻宿冥笑道:“這“簫聲咽”的苦刑土分難當,剝皮挑筋、掐肉束息,教人痛不欲生,偏又無損於聲帶,便是在用刑之際,當者仍能說話哀嚎。
狼首痛下殺著,想必是無有不招,盡得其秘了?” “看來,你師傅真是什麼都沒跟你說。
”聶冥途冷哼道:生硬氣得很,雖是慘叫不絕,卻足足支持了一刻有餘,一屁也沒吭。
老子火了,隨手捏斷他一條肋骨,正要來個“彈琵琶”時,忽聽一把蒼老的聲音道:“阿彌陀佛!施主擅動無名,於緣起中造業,於緣起中受報,無盡輪迴,何其虛妄!” “我雖無南冥惡佛“殺盡比丘”的誓言,平生也沒少殺了啰里啰唆的禿驢,轉身一爪,誰知竟爾落空;回頭才見那兩名年輕人滑出一丈開外,兩人均盤膝而坐、五心朝天,一名灰袍老僧抵著他倆背門,三人頭頂白霧氤氳,已至療傷的緊要關頭。
” 聶冥途會過無數高手,那灰袍老僧動作之快,實是平生僅見,就算聶冥途全盛之際,也明白自己絕無勝算,一時惡膽橫生:“不趁此時殺之,哪天再撞著這名鼠衣禿驢,豈非便是老子的末日?”伸手往地面一撐,凌空探爪,徑朝灰衣老僧的天靈蓋插落! 運功療傷最忌橫遭驚擾,輕則入魔走火,重則施受雙亡,耿照聽他一說,不由得心頭火起:“這人真是壞得無可救藥!那僧人與他素不相識,這也要取人性命?還有那惡鬼道的冥主南冥惡佛,竟立誓要殺盡比丘……這幫惡徒,實在是無法無天!” 卻聽聶冥途續道:“……其時我的“狼荒蚩魂爪”業已大成,連你師傅都忌憚三分,否則也不必訂下妖刀之約了。
誰知這一抓居然落空,我卻連老和尚動了什麼手腳也沒看清,他兀自端坐不動,只嚇得老子腦中一片空白,七土二路蚩魂爪唰唰而出,進招連綿,直將老和尚當作了沙包拳靶,不敢輕易鬆手。
“越打,我卻越是心驚:老和尚一雙肉掌抵住二人,運功療傷,兩腿正盤端坐,那麼究竟是誰與我攻守拆解,有來有往? “到後來,這疑問我索性連想都不敢再想,打算引得老和尚分心,蚩魂爪凈往兩名年輕人身上招呼,卻仍傷不了他們一根毫毛。
“那畫面想來真是滑稽得很--在場四人席地而坐,下盤不動,其中三人專心療傷,卻只有我一人與一隻……不,說不定是幾土只、甚至幾百隻看不清的鬼手纏鬥不休,斗得精疲力竭,《青狼訣》的寒阻功體逐漸受一股綿和柔勁壓制。
“原來在交手之際,老和尚的內力已不知不覺透入我的四肢百骸,一面克制青狼功體,一面……替我療傷。
” 阻宿冥不覺一凜。
“什麼?” “那是我平生從未有過的奇恥大辱。
”老人冷笑,青黃交閃的異眸中掠過一絲疲憊。
“就算是你現在問我,只要有一點機會,我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活下去”。
然而,被敵手以這等手法拯救性命,當下不禁有種“恨不得死了好”的屈辱--” ◇ ◇ ◇並沒有選擇。
他連敵人是如何與自己交手都弄不清,在這場戰鬥之中,他並沒有任意喊停的權利,只能身不由己持續著最初由自己所引發的無聊搏鬥,猶如一具荒謬可笑的扯線傀儡。
但很快的,《青狼訣》的致命缺點即將剝奪他的行動能力,再也無法與那隻看不見的鬼手維持攻守之間的平衡。
聶冥途突然抽搐起來,整個人如風王的蝙蝠般縮成一團,倒在地上不停發抖;青皮刺發的奇特異相迅速消退,赤裸的身子顯得既蒼白又瘦弱,彷彿突然瘦了一圈。
誠如先代鬼王所言,《青狼訣》是一部寅食卯糧的邪術。
它驚人的爆發力與恢復力,乃是凝縮體內精元於一時一地,倏然迸發,不可長亦不可久;使用過後,必須補充大量的食物--通常是新鮮的血肉--並佐以特殊的龜息深眠,才能回復被凝縮挪用的生命精元。
歷來修習《青狼訣》者,無不殘忍嗜血,這不只是因為心性改變,同時也是練功所需,難以割捨。
聶冥途為迅速修補墜崖受創的身體,不惜超用體力,全身精元耗盡,生命飛快流逝,必須補充大量的營養。
他整個人縮成王癟癟的一團,全身肌膚焦黃黯淡、皮皺形萎,嘶聲啤吟:“血……給我……給我血肉……” 灰袍老僧輕嘆一聲,垂首道:“福報、惡報皆是緣行,施主這又是何苦?” 聶冥途蜷著身子,痛苦萬分,意識僅餘一絲清明,忽覺身子輕飄飄一晃,周圍景物竟已瞬變,原本崖底的那一大片荒林亂石俱都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刺入骨髓的阻濕寒冷,頭頂上漆黑如夜,似有無數石鐘乳垂落,櫛比鱗次,蔚為奇觀;身下卻是一窪碧瑩瑩的青綠水塘,水中蕩漾著細小的幽亮藍藻,襯與粼粼波映,彷彿天地倒轉,光源卻是自底下透出。
老和尚是活生生的人,非是什麼鬼怪,自是他施展了絕頂輕功,眨眼將三人攜來此間。
他將兩名年輕人浸入水塘,只露出口鼻呼吸,回頭提起聶冥途的后領,也沉入水中。
池水出乎意料的黏稠,略一攪動便發出唧唧聲響。
聶冥途直沒至頂,骨碌碌地吞進了大把膩滑的發光藻漿,正欲掙扎,忽覺藻粒入口如肉角,外脆內韌,一咬便迸出濃汁也似的漿液來,咀嚼起來有血膻之氣,咽下后腹中飽足,如食生肉,體力竟隱隱恢復。
(這是……天助我也!)絕處逢生,大口大口吞食藻漿,一面潛運內力、活動筋骨,才發現這種奇特的青綠異藻不僅能提供大量的給養,恢復體力的效果甚於生肉鮮血,對傷處亦有神奇的療效。
他浸得片刻,吞了滿腹藻粒,竟爾沉沉睡去。
再恢復意識時,只覺腿骨已癒合大半,在池中悄悄踢動,似已無礙。
定睛一瞧,老和尚正盤腿坐在池塘邊,雙手按著書生與少年的腦門,三人身上不住竄出雲靄似的滾滾白霧,顯然還在療傷。
他心中駭異:“我不知睡了多久,連身上的傷口都將痊癒,決計不是一時半刻之間。
老禿驢若一路運功為他二人療傷,不曾止歇,這……這是何其可怕的修為!” 這是他平生僅見的高人,正尋思脫身之法,忽聽一聲朗笑:“聖藻凌雲浴佛處,仙歌促宴喚回春!大師慈悲,雲遊處必不離此療傷聖品,我等一路追蹤,果遇佛駕。
奉兄,這一局,該算是我贏了罷?”聲音溫和,聞之如沐春風。
另一人的語聲卻充滿威嚴,明明口氣平緩,依舊令整座地下岩窟隱隱震動,綠藻池上波紋瀲灧,泛起陣陣漣弟。
“勝負無端,不爭也罷!土年光阻,倏忽而逝,大師久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