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亂髮捋到耳後,用力拽住他沾血的領口,“霍止,你見到我第一眼,就在看我的頭髮和裙子,你在想我跟李箬衡睡沒睡。你知不知道自己控制欲很強?”
霍止從來不掩飾這一點,坦誠頷首,“我知道。”
舒澄澄臉色更差,“所以呢?別人搞厲而川,搞得東山沒了,你就再送我一個項目?你想說什麼?用這種東西讓我離不開你?我是跟你睡覺,不是跟你乞討。”
舒澄澄一股腦說出去,同時想象到李總和同事們聽到她這種鐵骨錚錚言論的表情——一開始的那份合同也是她睡來的,現在這種要站著掙錢的話由舒澄澄說出來,實在是石破天驚。
但不說出來,嫉妒心就會爆炸。她一直嫉妒霍止這副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脊梁骨,嫉妒到想把他的骨頭抽出來,好親眼看他彎一次腰。
她說話太刺耳,霍止太陽穴發刺,竭力剋制語氣,“舒澄澄,我請你做設計,不是因為你跟我睡,是因為你好。”
舒澄澄腦子裡嗡嗡作響,收緊拽他領口的手,幾乎快要吼出聲,“早不找我晚不找我,偏偏東山沒了才找我?在東山蓋房子可以進教科書,那劇院都快蓋完了,千秋加入要幹什麼,挖坑種樹掛個名收錢?狗都沒這麼好騙,少說這種漂亮話,不要玷污我的千秋。”
舒澄澄的名聲八面玲瓏,千秋卻截然相反,板正、端正、清正,從來不曾把工作做壞,也不曾做過壞工作,旁人只覺得是千秋運氣好,現在看來是舒澄澄堅持所致,她表面被滾圓了,內里還是塊鋼筋鐵骨,有充分的意志驅動千秋按照自己的審美前行。
霍止靜靜看她發火,目光里有種詭異的欣賞。
舒澄澄也是頭一次說出這種話,冷靜下來,感覺自己在裸奔,呼出一口氣,讓心跳平靜一些。
霍止把她的頭髮別到耳後,“好了,不找你種樹,我道歉。”
她神經過敏,又“啪”地打開他的手。
霍止放在車座上的手機響了一聲,屏幕亮起,舒澄澄眼尖地看到發信人是“霍川櫻”。
霍止察覺她看到了消息,眼底閃過一縷惱怒,迅疾地垂眸遮住,扣過屏幕。
舒澄澄已經看見了頭一行字,“頂掉厲而川的收益更大,東山而已,不值得惋惜。”
她腦子裡白了一下,鬆開他的衣領,緩緩后靠,“是你們乾的。”
她有一瞬間的錯覺,霍止乾淨的臉上似乎閃過一縷不堪重負的恥感。
舒澄澄用掌根狠狠揉了揉太陽穴,她需要想清楚。
整件事從負面新聞開始,聚焦到內部檢舉,這是東仕的內鬥,霍川櫻就是始作俑者,弄走厲而川,好換自己的人取而代之。
看起來霍止似乎反對過,但舒澄澄為人看重結果,結果就是那條新聞,東山被推出去,當作捅厲而川的刀,霍止是最大受益人,畢竟厲而川一倒,霍川櫻的人上位,他在江城就再也沒有掣肘。
誘惑當前,花點代價無可厚非。
她只是有點心疼快到手的錢,更心疼畫了一半的圖,東山山麓上有座廢棄老廠房,叄樓被拆了個角,視野很好,她想在不遠處栽顆銀杏樹,五十年後大樹會長成浮翠流金。
於是她在舊房子前加了棵銀杏樹,寫了個“也許”。
圖交上去,霍止憑這兩個字就懂她的意思,再下一稿里,他已經把那座舊廠房留下不拆,用玻璃充當磚瓦,把斷壁殘垣填補出屋角形狀,未來可以在活動中心透過玻璃看金黃的銀杏。
她太喜歡東山,所以太早地袒露肚皮,霍止現在能看穿她的腦袋。
她再次覺得遭到了報應,她用最下等的邏輯坑了霍止一次,霍止反過來用最上流的邏輯擺在她面前。
她對霍止笑了一下,“你開心吧?四兩撥千斤,只犧牲掉一個小東山,再也沒有人會逼你在博物館外加咖啡館了。”
舒澄澄頭疼得厲害,揉得十分用力,恨不得揉出血。
霍止只看了眼她的手。舒澄澄沒意識到自己的手在哆嗦,她的情緒表達有很大的問題,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真的生氣。
霍止的手機又響起來,這次是秘書,他照舊按滅屏幕,手一松,舒澄澄抓到機會,推開車門下車。
霍止跟下去抓住她的手腕,舒澄澄局促煩躁,條件反射地踹他,“別動我。”
霍止伸出手,擋住即將落到她頭上的雨,“就抱一下。”
不知道又是什麼奇怪的愛好,舒澄澄沒有配合的意願,掙手想把他推開,“滾,神經病,黃鼠狼給雞拜年。”
她的左手推過來,霍止準確地接住,攥在右手心裡,把她拉進懷中,胸口短暫地貼了一秒,嘴唇蜻蜓點水般貼了一下她的發頂。
一秒鐘。他很快地鬆開手臂,然後去車裡拿過傘遞給她,用掌心捂住她的太陽穴,輕揉了揉,“回去吧。東山的事,給我一點時間。”
舒澄澄沒有接傘,低頭看去,他無名指上的縫針痕迹像枚戒指。無名指上戴婚戒。
潮密的雨氣一撲,她終於想起該說什麼。
舒澄澄後退一步,掌心碰上霍止握傘的指節,推開叄公分,“我向你道過歉了,我的人品你知道,真不真誠也就是這樣了。你以後不要再招惹我,27號那一堆事就當沒發生過。行李,等忙完這陣子我會去取。”
霍止的神情驀地暗下去,生平頭一遭懷疑自己幻聽,下頜綳了綳,“舒澄澄,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沒發生過?”
“我本性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要再摸摸我的脈搏?”舒澄澄言簡意賅,“東山你隨便吧,跟我沒關係,大公司的活千秋要不起,不要了。”
舒澄澄愛惜身體,不想淋雨,小跑進大樓,頭也不回。
霍止驅車回公司,東仕今晚燈火通明,平靜之下暗流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