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陣冷風刮進來,舒澄澄慢慢看了一眼窗外的雁心,又看了一眼東山客27號的整潔桌面,恍恍惚惚想起在木星計劃的那張工位桌子,上面扣了好幾本書,聞安得在裡面貼好了花花綠綠的標籤,先看哪一章,再看哪一段,竭力讓她把過去忘乾淨,她讀不進去,但是讀得特別認真。她是真想安安生生賺錢的,像她以前給人看的那張假殼子一樣,一切向錢看。
但霍止非要把美麗的肥皂泡戳破,她又他媽的掉回地面,她摔在地上,他看笑話,幸災樂禍,心狠手辣。
從白天開始易燃易爆的怒火忽然炸開燒沸,她忽然從骨骼深處滾燙的血漿里爆發出悍然的力量,猛地掙脫開霍止鉗制她的手,一張嘴就咬住他的脖子,恨不得把他咬死,“你就不能放過我?霍止,你能不能放過我?”
她從脖子咬到下巴,咬到嘴唇時霍止突然用力推開她,黑著臉起身拖她起來,她極度亢奮,任憑他拖著自己,趴在他胸口使勁踮腳試圖親吻他,霍止後退她向前,霍止前進她後退,大概是她吻得像野獸吃肉,霍止被她啃了一下下巴,使勁把她一推,她不管不顧又撲上去,“……我鬥不過你,我跟你睡,你饒了我,行不行?你別裝君子,讓我當小人,我求你,你就放過我,行不行?”
霍止被她搡到了沙發上,她脫掉弔帶裙扔開,身上只剩黑色內衣褲,霍止目光在她胃附近的疤上皺了皺,就像她長得很刺眼似的,沒再動手推她,只說:“起來,別犯神經。”
舒澄澄完全沒聽進去,握住他的手胡亂吻了吻,牽引住他的手。屋子裡冷透了,但她渾身都燙,霍止的指尖被她帶著從鎖骨滑到胸口,到內衣,到肋骨,到腰,他突然像被燒了似的抽出手,她不在意,彎下腰吻,像有一次她喝醉了爬上沙發那樣,趴在他懷裡攀住他的脖子,霍止把她推下沙發,她鍥而不捨地又攀上去,霍止也耐性極佳地一次次推開她,她開始時求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泄憤和咒罵,最後霍止終於忍無可忍,一伸手拉住落地燈線,用力一拽,一人高的落地燈咣當砸到地板上,燈泡碎了一地,房子里霎時間一片漆黑,舒澄澄純粹條件反射地腿一軟,蹲在沙發邊,手還拽著霍止的衣角。
霍止也被她弄出一頭汗,但抽出衣角,整好衣領,整個人還是規整的,低頭看著她,“別折騰了。”
她折騰不動,生理性地嗓子發堵,呼吸凝滯。
她的大大小小的秘密、偏執、虛偽,霍止什麼都知道,包括她從來沒說出口的東西,陳傲之自殺的時候是黃昏,天還沒完全暗,所以忘了給她留盞燈,她這輩子都怕黑,怕黑夜裡一見亮就看見一張沾滿血的臉。
霍止把她所有的弱點都捏在手裡了。他媽的霍止。
他在她面前蹲下,“裝不下去了?這些天你挺客氣,進門時也沒氣成這樣,怎麼一提這個就炸毛了?”
舒澄澄抓著頭髮。他依然沒動她,端詳著問:“你這麼抗拒別的行當,現在知道了沒有?”
她憋出力氣,輕輕抓住他的食指尖,嗓子帶出一分哭腔,“……有人對我真心誠意,我想過簡單點的日子賺輕鬆的錢,霍止,這惹到你了?我跟你睡,你不要,那你放過我,有什麼不行?”
他還是安安靜靜看著她,“那要你先放過自己。回千秋去,做你該做的事,我沒有別的請求。”
她跟霍止一向講不了道理。
他不給骨灰盒就算了,她今天什麼都幹不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她胡亂撿起大衣披上肩頭,又撿起裙子,匆匆往門外走,霍止叫她:“回來,加件衣服。”
他好心地要借她件衣服,好像剛才避開她的肢體碰觸和無數次親吻的是另一個人,虛偽至極。
她走出門廊,這才明白霍止為什麼突然轉了性。
門外停著台車,聞安得靠在車門上,靜靜看著她。她站在黑漆漆的27號門口,手指頭還在系第三粒大衣扣,胸口開得特別低,臂彎里掛著針織裙。
捉姦在床。她腦海里浮現出這四個大字。
與此同時身後一聲輕響,霍止按開了所有燈的開關。
燈光特別明亮,照得聞安得臉上的怒氣特別明確,他站直身體一腳踹開了雕花門,大步走進院子里,舒澄澄想說點什麼,但還沒見過聞安得這樣,一時間嘴巴短暫地空白,聞安得走上台階,看了一眼她的衣服。
她被聞安得看了好幾秒,才想明白眼前的狀況:她說自己回老家,結果人在前男友家,身上穿了衣服,但比沒穿還難看,她嘴唇破了,前男友也是。
聞安得沒搭理她,邁進東山客把霍止搡上牆,目眥盡裂。
舒澄澄折回去拉聞安得,聞安得緊緊抿著嘴,在她脖子上一推就把她推開,三個人各自對峙,誰也沒說話。還是她一根根掰開聞安得的手指,輕聲叫他:“聞安得,回、回去說。”
聞安得緩緩鬆開手,霍止忽然反手攥住聞安得的領子,朝他微微一笑,“……你看她也看得挺嚴。她才進來幾分鐘?”
聞安得臉一黑,一秒鐘猶豫都沒有,一拳頭揮下去。骨頭和骨頭碰撞的聲音,悶悶的一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