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這個問題是根尖刺,霍止臉上出現一抹陰鬱,眉頭一皺。
他越冷靜,她越快瘋到底,抓著他的領結不放,幾乎想把他掐死,動作一大,滿身寶石白鑽絲綢簌簌作響。
霍止一抿唇,把她死死扣在懷裡拖起來,扶正她的臉,讓她看著他,“舒澄澄,你覺得我現在在騙你嗎?”
他太陌生,沒有說服力,但她越過他的肩膀看見鏡子里的自己。
她穿著高級定製,戴著價格驚人到該配個保鏢的珠寶,雖然現在都沾著灰和血,但頂級的絲緞和礦產有神奇的魔力,這麼狼狽,看起來卻依然奢靡,最昂貴的是她面前的霍止。
都是水中月鏡中花,她不喜歡做夢,得趕緊醒來。
舒澄澄彎腰洗了把臉,洗掉臉上的血和土,抽身去酒窖,坐在金屬高腳桌邊,開了支朗姆,往杯子里填冰塊,“跟我喝一杯吧,霍老師。別讓我從別人嘴裡認識你。”
舒澄澄臉色慘白,霍止把她面前的杯子拿走,“我來喝。你想知道什麼,慢慢問。”
霍止在她對面坐下,握著她的手給自己倒了杯酒。手很冷,冷靜至少有幾分是強裝的。
她開口問:“七年前,你走了之後的那一年春天,為什麼又回了榕城?”
霍止把一杯酒一飲而盡,“我給你留了地址電話。”
那年霍止臨走前留過聯繫方式,當時她不要,扔回他手裡,他堅持說:“我放在藺宅。”藺宅就是霍川櫻在榕城的房子。
這是那一年他們唯一有可能的交集,她其實在厲而璟說漏嘴那天就已經猜到一點,但不願意想明白,不過她允許自己有點不高興。
她看著霍止,他坐在她對面,身姿筆直,一貫筆直。
她說:“你回榕城把東西拿走了。”
霍止對著空杯子里打轉的冰塊思考,想了很久。他不常喝酒,舒澄澄以為他是不喜歡失控,現在看來是酒量不好,才喝了一點,眉梢眼角都泛起紅,遲鈍了許多。
半天,他才慢慢說:“我得把你忘了。”
整整一年他都沒忘掉舒澄澄,反覆思考她為什麼不能寄一封信來,所畫的東西浸滿了榕城的雨,濕答答地往下墜,拖泥帶水,拿到的獎平平無奇。
春節再聚會時親友弔唁霍川楊夫婦,小聲地議論他似乎應了傷仲永的寓言,小時候那麼優秀,長大了怎麼天資消失了?大概小時候也都是霍川楊代筆的,霍家卻非要捧他,果然是強拗的瓜不甜。
霍川楊沒有代筆過。被誤會沒有關係,他只需要回到認識舒澄澄之前,畫最誇張凌厲的線條,用噱頭和風格威嚇觀眾,找回他對世界的控制權。
春假時他在游輪上躺著畫畫,清醒之後發現自己畫的是一座小教堂,上面還有朵玫瑰。
他好像還在想著她,竟然還沒有絕望。
他把畫從海里撈起來晾乾,回了榕城,燒掉留給她的紙條,斷掉最後一點跟她有可能的聯繫,然後在回程飛機上把教堂改成金屬材質,拔高線條,抻開力透紙背的空洞,影射玫瑰的虛無,跟她徹底道別。
懸著的那隻靴子終於落地了。舒澄澄慢慢“嗯”了一聲,慢慢消化這個版本的霍止。
他把她忘了,無可厚非,沒人有資格要求他做情聖。
只不過她有一些誤會,當時她看到那張圖,以為霍止在罵她,以為他念念不忘記仇記成這樣,她忍不住想辯解幾句,來江城上大學前,她還去藺宅找過他留的地址,結果沒有找到。
幸虧沒有找到。那時是盛夏七月,他早就把她忘了。
她開始覺出膝蓋疼,打開藥箱,撩起裙擺,拿酒精從腳面到膝蓋擦上去,蓋上碘伏。銳利的痛覺鑽進大腦。
霍止冷眼看著她,給自己倒了第二杯酒,“抱歉,但那不是好記憶。繼續問吧,澄澄。”
“你選27號,是因為這裡門前有樹,最像那塊積木,你知道我媽媽想要這樣的房子,我也想要。”
霍止點頭,把酒慢慢喝掉。
她給他倒了第叄杯,“你把我拐進來住,是為了讓他們覺得我在跟你談戀愛。”
霍止接過酒杯,低眼回想。
舒澄澄捏著酒瓶,低溫讓腦子冷靜下來,回憶起住進來之後的事。
霍止出差去榕城,半夜風雨刮開了窗戶,她那晚想起高中時的颱風夜,睡得不好。後來她為了躲歐夏的採訪,讓霍止按在車裡揍了一頓。再後來霍止感冒了,她不忍心坐視他燒成那樣,但又把他按在床上欺負。沒隔幾天,她被付寧摸了腰,心情不好,回來后竟然爬到霍止身上磨蹭,雖然最後鬧得很不愉快,但後來她想讓霍止帶她去博物館開幕晚宴找溫嘉瑞,霍止也還是幫她了。
一來一回,一招一式,有的放矢,欲擒故縱,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弱點上,她養出了菟絲花的壞基因,遇事總會想到霍止。
她口乾舌燥地笑起來,“然後你幫我拿回東山,是為了拿到東仕。”
她一直都沒喝酒,是想清清醒醒地聽完,這時她差不多聽夠了,把酒瓶放到唇邊,霍止突然打斷她。
他看著她說:“不。我拿到東仕,是因為你想要東山。我說了,我不是一直在騙你,早就不是。不然,我早就該告訴所有人你是我的,對不對?”
這次他的情話並不動聽,她真以為他把她藏成秘密是為了磨成明珠。
一張桌子的距離這麼近,她聞到酒味,自己也微醺,撐著下巴近距離地觀察他,“是嗎?為什麼放棄了?什麼時候放棄了?”
似乎她的問題很幽默,他眯起眼露出個無奈的微笑,“很早很早,因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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