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死對頭的心聲后gl - 03、橘生淮南淮北

換鞋進屋,電視上放著中央一套的新聞,餐桌在客廳東側角,桌上一個豁大的湯碗里裝著幾根玉米,微黃的燈光打得熱氣如霧一般。
雖說買了那套房子,但比起家而言,對於應景明,說是一個落腳的地方更為合適。
自從知道自己是個妖怪后,她對生活就不復熱情了。既然是落腳,就不必考慮美觀,舒適就好,她一個人,也不做飯,所以側卧與廚房都是空的,極為應付敷衍,像間出租屋。
而雖然布局相同,對門這間明顯比她那裡更具有生活氣息。三個人住,不至於太空曠,但也不擁擠,裝潢布置簡單而溫馨,像是一個家,一切都剛剛好。
餐桌上,阮母徐慕蘭坐主,阮序秋與阮明玉埋頭坐側吃玉米,應景明輕車熟路在她們姑侄面對入座,“新奇了,校長上回不是說要攤煎餅么?怎麼今兒個又想起吃玉米了?”
“她王阿姨從鄉下帶來的,”徐慕蘭抬下巴點阮序秋,“她爸那個死清高的假洋人不吃粗糧,就送來給我了,滿滿一袋子,估計要吃個好幾天,明早你記得拿一根路上吃。”
應景明看向面色微慍的阮序秋,緩緩會意點頭。
這裡說的王阿姨原來是她們家的做飯阿姨,後來成了阮序秋的后媽。她父母一個大學教授,一個初中校長,都忙,而阮父因為年輕的時候在國外留過學,學了一派洋腔調,對生活質量頗有追求,所以自掏腰包請了伺候。沒想到一來二去的,就被挖了牆腳。
當然,這些都是應景明聽說的。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對於男人而言,比起一個同樣事業有成的女人,必然還是勤於照顧他們的女人更具吸引力。
可能也是這個緣故,後來校長也開始在下廚一事上開闢道路。
想到此處,應景明沖徐慕蘭笑道:“感謝校長招待,我可不客氣了。”
“你要真感謝我,就別生序秋的氣了。”徐慕蘭忍俊不禁,“聽說你們今天在會上吵架了。”
“都是同事之間的小摩擦,”應景明笑臉賣乖,“況且您都發話了,我哪還敢啊。”
吃了一半的玉米放回盤子,阮序秋像克制著什麼,沉著臉色與阮明玉囑咐:“趕緊吃,吃完再去做一張卷子。沒兩個月就期末了。這次你可不能再發揮失常了。”
“好……”
阮明玉是個內斂文靜的女孩,面對強勢的姑姑,一貫服從。
應景明司空見慣,啃著玉米,像往常一樣吐槽,“做你的侄女可真辛苦。”
椅腳在地面摩擦出極刺耳的聲音——阮序秋突然站起身,拔高聲調道:“這算什麼辛苦,我讀書的時候每天刷題到凌晨!她現在不辛苦,未來只會更辛苦!”
應景明看著她,有些詫異。之前無論她們兩個在學校怎麼吵架,在校長面前總努力裝出一副平和的模樣。
這是頭一回,她在她媽面前對她發火。
“序秋……”徐慕蘭五味雜陳,想起過往每個女兒哭著喊累的深夜,自己就是用——你現在不辛苦,未來只會更辛苦——這句話逼迫她繼續寫卷子。
“媽,難道你不這麼覺得么?”
一觸即發,阮明玉連忙起身,“姑姑別生氣,我不覺得辛苦,我這就是去做卷子。”
已經九點了,電視上傳來新聞結束播報的片尾,一兩分鐘的廣告后,開始播放新的新聞節目。
主播有條不紊的聲音之外,阮序秋輔導阮明玉的聲音隱隱從房門中傳出來。
客廳只有應景明與徐慕蘭兩個人,徐慕蘭緩緩地說:“年輕時候的我是個太強勢的人,強勢到老公不惜頂著罵名出軌一個保姆。”
“……校長,這不是你的錯。”
“可是序秋卻因為我……”她抬起蒼老的面龐,“今天你會上說的話,周主任告訴我了,我就是那個將她的青春萌動扼殺在搖籃里的人。”
從小到大,阮序秋就不讓人操心。小學到高中,一路重點考上國內一流的大學;畢業后,又穩穩噹噹考上碩士。一個前程似錦的學歷,可她沒有選擇留在大城市打拚,而是像所有長輩指望的那樣,回到家鄉考編製,從事一份穩定而體面的鐵飯碗——人民教師。
而這樣一個優秀的人,如今卻要面臨一個不知從何努力的坎兒:戀愛。在同齡人都一個個已經結婚生子的年紀,她卻至今沒有談過戀愛。
阮序秋是一名只專註於“讀書”這一條賽道的選手,突然被安置在一條從小禁止踏足、甚至不被允許了解的賽道上。一直以來都是滿分的她,如今卻要面對自己可能只有零分的打擊。她的不知所措可想而知。
“或許你會覺得序秋對明玉太過嚴苛,但以前的我對序秋比這嚴苛百倍。”
“我一直不願承認是我做錯了,可是這麼些年,我看著她越來越像我,越來越封閉自己……”徐慕蘭頹然嘆了一口氣,“她並不是真的不渴望愛,她只是……就像你說的,她就像個孩子,還什麼都不懂。景明,我希望你能幫幫她。”
回到家后,應景明反反覆復想著校長說的話。
幫她……
怎麼幫她?
她連自己都稀里糊塗的,更別說幫她了。
洗完澡從廁所出來,她的妹妹應景月已經神清氣爽地躺在沙發上喝椰汁。
“睡完了,該走了吧。”應景明擦著頭髮,居高臨下地看她。
“身為高貴的海妖,冰箱里竟然都是椰汁。”少女輕輕一揮手,嫌棄地抬頭看她。
頭髮瞬間幹了。她這個妹妹真的很喜歡賣弄法術。
“高貴的海妖,”應景明嗤笑將毛巾扔到一邊,坐下,拿起遙控打開電視,“應景月,你中二病又犯了?”
“是你當了太久的人類!”
“我看是你們職高太清閑了。趕緊回去,我這裡可沒有你的房間。”
“職高職高!歧視職高啊!我不想學習不行啊!”
“是是,反正家裡有錢,讓高貴的海妖您學習都是委屈了。”
“你不許給我陰陽怪氣的!”炸毛的少女起身指著她鼻子,氣得跳腳,“我實在不理解,家裡又不是沒房間,你幹嘛寧可在這個破小區買破房子背房貸,也不肯回家!”
“我樂意。”
“媽說得沒錯,你就是怪胎,放著好好的妖怪不當,非要費死勁當這麼弱小的人類。”
“我睡了,你走的時候記得關門。”應景明懶得繼續跟她掰扯,回房,將門一關。片刻,外面傳來應景月憤怒的大叫,“下個月媽的生日,你再不回來!她說她就不認你這個女兒了!”
隨後,門轟然關上。
應景明舒了一口氣,來到窗邊呼吸新鮮空氣,不由得,一個久遠的聲音卻在她的腦海里響起:
“就算擁有人類的名字人類的面孔,像所有人類一樣生存,你也永遠不會是人類!景明!你是海妖!人類只是你的食物!你要媽說幾次才能明白!”
“為什麼讓她幫我?媽,難道你也覺得我有問題么?”
深春的風帶來隔壁阮序秋歇斯底里的怒吼。
“媽不是這個意思,媽只是覺得……”
“可是這些都是媽你教我的!是你讓我別談戀愛專註學業!為什麼如今我三十歲不嫁人就是罪過了?行,我會把自己嫁出去的!絕對不會再讓你操心。”
“砰”的一聲,阮母的聲音被關在門外。
應景明將頭往外伸,隔壁房間沒有開燈,卻傳來微弱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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