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中的左子修方才上山,也是十六七歲的年紀。
但同此時站在小九兒身側的青瀾仙尊不同,這個少年更加瘦弱,皮膚蒼白,眼神陰鬱,頭髮也沒束好。
少年剛剛經歷滅門血案,宛如喪家之犬,只有握緊劍時才有幾分精神。
“我把下毒蠱的人一劍殺了。”少年目中無物,劍光純粹,平靜道:“就是你五叔。”
說話時風輕雲淡,倒與如今的青瀾仙尊大差不差。
小九兒驚了,幻境中幼小的關儀也驚呆了。
“怎麼會?”關儀如遭雷劈,踉蹌著往後倒去,“不可能,我爹爹的命就是五叔救的!五叔他從小待我最好,他……他……不可能!”
揮劍的少年停下手,眉頭微蹙,似是厭煩:“你自己去看。”
幻境再度扭曲,白紙黃錢飛散,燭火搖曳,關儀縮在靈堂之中,眼前一道道人影狀似鬼魅。
嘈雜聲,惋惜聲,私語聲……
每一個聲音,都將關儀的世界撕碎,直至分崩離析。
小九兒幾乎站不住。
“不用聽,不用看,與你無關。”左子修伸手輕撫她的眼瞼,站到她的身後,替她捂住耳朵。
小九兒乖乖閉上眼。
青瀾仙尊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像是山間清風,將她的思緒一點點拽回清明。
左子修說:“關儀父親年輕時下山歷練,遭遇千年大妖,險葬妖口,是關儀五叔以命相救,將一雙腿餵給大妖,才尋得破綻,逃出生天。”
關儀父親是關家這一輩最出色的孩子,經不起一點閃失。五叔救他,是為家族著想,也是兄弟情義,毫無怨言。
回山後,五叔成了廢人。關儀父親自覺有愧,一路發奮修鍊,晉陞內門弟子時,不忘捎上五叔,晉為從劍堂長老后,將本該屬於自己的靈泉小院讓給五叔,帶著關儀和關瑞住進一處偏僻的普通小樓。
關儀父親甚至在黑市買了名合歡宗新出的爐鼎,給五叔當老婆,讓他成家生子。
“兄友弟恭。”小九兒聽得入迷:“後來怎麼了?”
“後來……”左子修輕聲嘆息:“那女子與五叔琴瑟和鳴,育得一對姐弟,只是天資不佳,遠比不上關瑞關儀倆兄妹。一次秘境試煉,五叔想讓子女參加,求關儀父親稍作放寬。”
“關儀父親不願意?”
“他願意,他寧願擔下不合規矩的罪責,也將五叔的子女放進秘境之中。”左子修平靜道:“那對姐弟死了。”
秘境試煉,是天大的機遇,也暗藏危險。
五叔知道,是自己的孩子天資不佳,修為不足,怨不得任何人。
可為什麼會天資不佳?
因為他是個廢人。他沒法像關儀父親一樣身處高位,用靈丹秘葯供養膝下子女。
所以他怨自己。
他越是怨,越是想讓關儀父親也嘗嘗這失去雙腿,半身不遂的癱瘓滋味。
當年給出去的恩情,他要一點點全討回來。
“這毒蠱的原委,關儀的父親知道,關瑞也知道。唯獨關儀不知道。”左子修說到這裡,輕笑了聲。
疏離清冷,淡淡的,像是憐憫。
小九兒聽見他說:“當時我也不知道。”
幻境中的雜音如潮水般消退。
小九兒睜開眼,看見關儀父親從病榻上起身,精神奕奕,能夠再度握劍除妖,蕩平世上妖邪。
他下了一道長老令:“左子修謀害本座親弟,依照無名山規矩,壓入劍牢十載,以作警醒。”
霎時間,身著黑衣的刑堂弟子魚貫而出,將正在練劍的少年擒住,雙臂反剪卸力,寒冰鐵鏈纏繞脖頸,拖進了暗無天日的劍牢。
——
鐵鏈捆綁什麼的,有機會好想試試,滋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