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950節

陸遠志本已模模糊糊有了那麼點直覺,只是一直不得要領,聽到秦林隨口說的這幾句話,忽然腦中轟的一聲炸響,胖臉上的笑容變得極其古怪。
第五卷 【縱橫四海】 第七五一章 雨夜驚夢 秦林詫異地看了看陸遠志,奇怪地道:“怎麼,胖子你有什麼發現嗎?像撿了個金元寶似的。
” 陸遠志正準備說出自己的想法,忽然又頓住,甩著胖臉搖了搖頭:“沒、沒有什麼,嗯,待會兒再告訴你吧!我想、我想先審審那三個夥計,一個一個地來。
” “喲呵,還賣關子呢?”秦林滿不在乎的拍了拍陸胖子的肩膀,渾然沒把他的所謂發現放在心上。
陸遠志眯著小眼睛,賊呵呵地笑著,以前這麼多次都是秦哥破的案,這一次呀,他要給秦哥一個驚喜! 客棧辟出間最寬的上房作為臨時的審訊室,秦林居中而坐,陸遠志、牛大力左右侍立,本縣知縣羅東岩坐在下首,兩邊著飛魚服挎綉春刀的錦衣官校雁翅排開,端的是威風凜凜。
首先被提審的蔣潮生,進門就被這陣勢嚇了一跳,饒是他性情粗獷,也曉得本次提審不同尋常了,心下難免惴惴。
前面幾次提審,都是四名夥計一起,單獨提審還是頭一次。
仍是秦林主持審訊,非常詳細的詢問案發前後的各種情況,尤其讓蔣潮生交代當夜的行蹤,有沒有人能夠證明。
“天呢,小的一直在睡覺,怎麼證明?”蔣潮生情知自己被當成了嫌犯,急得抓耳撓腮,半晌之後訕笑道:“有了有了,小的打鼾特別響亮,恐怕值夜的小二能聽見,他應該能替小的作證。
” 找來客棧當晚值夜的小二,他就坐在樓下位置,果然替蔣潮生做了證明,說寂靜的夜裡鼾聲格外清楚,吵得他一晚上不清凈,鼾聲斷斷續續,但可以肯定沒有較長時間的停歇。
秦林正待揮手讓蔣潮生退下,陸遠志突然問道:“蔣潮生,知道你那三名同伴夜裡的毛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的嗎?” 蔣潮生邊想邊說:“韓海舟說夢話,是十三歲那年調皮,被他爹打了一頓惹出來的,楊波平夢遊是七八歲就有,年紀越大越嚴重,沈浪飛嘛,讓我想想……好像以前也聽說他夢驚,但今年他這毛病是越來越厲害了,經常半夜裡嚇醒。
” 陸遠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眯著的小眼睛精光四射,神態竟與秦林有三分相似。
錦衣弟兄們見狀就笑掉大牙,大傢伙兒都知道陸千戶破案時靈時不靈,不靈的時候恐怕要佔八成,他裝出這幅樣子,又唬得住哪個?以為裝秦長官,就真能審陰斷陽? 秦林剛把蔣潮生放走,羅東岩就拱拱手:“秦少保,愚以為打鼾似乎能夠作假,蔣某人完全可以假裝打鼾,麻痹樓下值夜的小二,他同時就去行兇!” “可以倒是可以,不過,一邊打著鼾聲音如雷,一邊去掐死杜掌柜,也太怪了吧?”秦林肚子里暗笑不迭,面上仍裝出困惑之色。
羅東岩也覺得不大可能,蔣潮生嘴裡呼嚕呼嚕打鼾,還要去掐死杜掌柜,敢情杜掌柜是個聾子呢? 接下來又分別提審了沈浪飛和韓海舟,比起蔣潮生,他們的不在場證明就更薄弱,夜驚的總不可能整晚都驚來驚去被人發現,夢囈的也不可能徹夜說夢話被客棧小二聽見吧。
提審之後,三名夥計仍回監押他們的房間,最初還不能確定杜掌柜的死因,沒有當作命案處理,爾後楊波平“畏罪自盡”,三名夥計的身份就不是罪犯而是證人,所以一直沒有分開關押。
蔣潮生最先回來,接著是沈浪飛。
“嗨,小沈啊,你說他們老把咱們盤問過來盤問過去,到底是鬧哪一出啊?”蔣潮生愁眉苦臉的,聲音大得可以把房樑上的灰塵震落,也不顧忌外面看守的錦衣官校。
沈浪飛笑了笑,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道:“小弟可猜不到這裡頭的原因,可能是別的事情吧,杜掌柜是來金宣慰使派來收購銅錢的,你也知道,秦少保和咱們宣慰使……” 蔣潮生恍然大悟,重重地拍了一下腦門,神情倒是輕鬆了許多,如果是和收購銅錢有關的事情,那就和他們沒多大關係了,財權、銀庄摺子和賬本,都是掌柜捏著的,他們這些小夥計可做不了主。
沈浪飛又道:“喂,老蔣,他們審你,問了些什麼?” “還不是問我當晚在哪兒,有沒有人證明什麼的。
”蔣潮生滿不在乎地說著,“對了,還問咱們夜裡的毛病是什麼時候得的,嗬,除了我這打鼾是年紀大了才有的,你們還不都是從小就有的毛病。
” “呼……”沈浪飛長出了一口氣。
兩人說了良久,還沒見韓海舟回來,蔣潮生漸漸就覺得奇怪:“咦,老韓是怎麼回事兒?被扣下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韓海舟這就回來了,他低著頭心事重重,好像很害怕的樣子,腳步也分外的遲疑,在門外停了那麼一下子,才走進來。
蔣潮生重重拍著他的肩膀:“喂,老韓,你搞什麼啊,這麼久才回來,是不是犯事兒啦?” 啊?韓海舟如夢初醒,渾身哆嗦打了個激靈。
沈浪飛笑眯眯地道:“老韓,你的魂兒都給嚇掉了吧!” “魂,什麼魂,不,我是說哪兒有的事啊,小沈你就別開玩笑了。
”韓海舟前言不搭后語的對答,眼神躲躲閃閃不敢看沈浪飛,似乎心裡裝著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蔣潮生火大:“老韓你有啥說啥,幹嘛嚇成這副模樣?咱都是一個村出來的,有什麼事情,說出來大家替你想想嘛!” 對蔣潮生,韓海舟好像不是那麼畏懼,嘴唇囁嚅著想要說些什麼。
“算啦算啦,人家都不當咱們是一個村出來的,說這些有什麼用?”沈浪飛笑嘻嘻地,把蔣潮生勸開。
三人心中各懷鬼胎,同鄉的親密氣氛蕩然無存,之後就沒有人肯挑頭說話,三個夥計裝著悶葫蘆,直到夜深睡下…… 夜深人靜,小雨瀝瀝,梅雨季節的江南細雨綿綿密密,天空暗沉無光,日月星斗不見。
雨夜正是好睡時,被看押起來的三名夥計進入了夢鄉,蔣潮生鼻息如雷,吵得室內不得安寧,好在另外兩個夥伴都已習慣,倒也睡得著。
只不過,有人做的美夢,有人做的噩夢。
黑沉沉、烏壓壓,不知什麼沉重的東西壓在心口,逃啊逃,卻怎麼也逃不出那黑影的追捕,最後黑影獰笑著撲來…… “嘶……啊!” 沈浪飛從噩夢中驚醒,滿頭滿腦袋都是汗水,整個人像從水裡撈出來似的,心臟咚咚咚跳得要從喉嚨口蹦出來。
他原本清秀的臉上也寫滿了驚惶,不,不僅是驚惶,還有恐懼、屈辱和羞愧,種種負面情緒讓他的臉扭曲變形。
用力抱著頭,十指深深的插入頭髮里,良久之後沈浪飛狂亂的心跳才逐漸平靜。
蔣潮生斷斷續續的鼾聲中,忽然又多了一陣夢囈,沈浪飛知道那是韓海舟在說夢話,本來沒放在心上,可夢話中模模糊糊的幾個詞兒,引起了他的注意,似乎韓海舟提到了“杜掌柜”和“小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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