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903節

荀長風是進士出身,京中靠山自有靠山,他待在本府的監獄裡面,牢頭禁卒對這位前任上司都還客客氣氣的,不敢稍微拿大。
進士老爺在大明官場上,都是腰把子硬挺的,誰知道他會不會死灰復燃呢? 這天荀長風就坐在最寬敞的監牢裡面,前面擺著張小桌子,幾碟豆腐乾、花生米、醬牛肉,一壺竹葉青酒,自斟自飲倒也自得其樂。
“臧師爺啊,你說本官這次是遠流三千里,到瓊州去做釣翁呢,還是革職、永不敘用?”荀長風苦笑著,穿過木柵欄,給隔壁關著的臧師爺遞了杯酒。
臧師爺訕笑著接過酒杯:“東翁是兩榜出身,正兒八經的天子門生,就算任上偶爾失察,最多不過降級調用,或者革職回鄉,過幾年等風頭過去,照樣一保開復。
” “哈哈哈……”荀長風頗為得意的笑起來,將酒杯在矮几上用力一頓。
別看他們手無縛雞之力,這大明朝的文官啊,實在比武將還凶還狠,荀長風在兗州造了多少孽,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可他肆無忌憚,就算關在牢里,也有恃無恐。
是的,開始被秦林拿下的時候,他的確怕得不是一般,但真正坐到牢里,反正破罐子破摔,他反而不怕了: 能把我荀某人咋的?貪贓枉法而已,現在不是洪武年了,還真能拿我剝皮實草?笑話!最多也就革職回鄉吧!等秦某人這陣風頭過去了,只要捨得白花花的銀子往外掏,老子照樣一保開復,照樣官復原職! 想到前些年就往老家運了不少銀子,荀長風隱隱有些佩服自己的先見之明,那就是東山再起的資本嘛。
正在此時,一名從前被荀長風收買的心腹書辦,賊頭賊腦的走進了監牢,一溜小跑著來到荀長風這間牢房外面:“小的崔五參見荀大人!” “怎麼樣了?”荀長風有些急切地問道:“欽差怎麼參的本官?”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太詳細,這位秦少保御下很嚴,是小的絞盡腦汁,才替恩主打聽到一點兒消息……”崔五吞吞吐吐地說著,就是不肯痛痛快快說出來。
“嗨,都這時候了,你就直說了吧!”荀長風把袖子一甩,胸中忍不住的焦急,也是他心思靈敏,看著那書辦的神色,忽然心臟畢剝一跳。
想當初,他身為兗州知府,拿捏別人的時候,不也是這麼吞吞吐吐嗎? 沒奈何,心頭把這書辦罵了個狗血淋頭,荀長風也只好端起笑臉,從懷中掏出幾張會票塞進崔五手裡,“崔五你辛苦了,替本官打探消息花費想必不少,這點拿去請朋友喝茶。
” 可笑可笑真可笑,堂堂知府大老爺向本府書辦行賄,但是誰叫時移勢易呢,即使是昔日的正四品知府荀長風,也到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荀大人,那怎麼好意思呢?”崔五假意推拒一番,終究把會票揣進了懷裡,賊眉鼠眼的四下看看,壓低了聲音:“荀大人,秦少保這次參你的罪名,是結交白蓮妖匪,妄殺治下百姓,圖謀不軌!” “啊?”荀長風驚得眼睛凸出來,嘴巴張得老大,牙齒差點兒咬到了自己的舌頭,半晌之後神色變得極度的難看,一張臉和死人沒什麼區別。
身為朝廷命官、一地父母,竟和意圖推翻大明王朝的白蓮教相勾結,這個罪名無論如何,都得掉腦袋、抄家! “冤枉,冤枉!”荀長風一個屁股墩坐在地上,再也沒有了上位者的雍容氣度,哭喪著臉道:“我確實貪贓枉法、魚肉百姓,可我哪裡知道黃秀才和白蓮教有聯繫啊?這個真是天大的冤枉!” 崔五故作關心地問道:“知府大人,您沒有別的門路,想想辦法對付過去?” 荀長風心如亂麻,哪裡還顧得了許多,如果真有硬扎門路可以把這都糊弄過去,他還用得著像現在這樣如喪考妣? 崔五假模假樣的安慰兩句,就像躲避瘟疫似的逃走了,哼,原本以為你荀某人的靠山能應付這場風波,那麼雪中送炭還有利可圖,可現在看起來你已經沒有任何前途了,又何必浪費時間? “臧師爺,臧師爺,你替本官擬一道本章……”荀長風又像撈到了救命稻草:“我要給陛下上本,向張相爺鳴冤,我冤枉,我真沒和白蓮教勾結啊!” 臧師爺滿臉苦笑,比荀長風好不到哪兒去:“東翁,現在說這些,還有用嗎?咱們,鬥不過秦少保啊!” “我只是魚肉百姓,我只是貪贓枉法,我真沒和白蓮教勾結!”荀長風翻來覆去地念叨著這幾句,神情如同瘋癲。
不日,朝廷旨意寄到:“荀犯長風,本系兩榜出身,受朝廷重用,自應恪盡職守,孰料該犯人面獸心,竟與反賊逆黨勾結圖謀不軌,實在罪無可赦,且兗州局勢混亂,若押解上京恐其白蓮邪教同黨中途打劫,著令欽差大臣秦林以王命旗牌,在兗州將該犯就地正法!” 臧師爺的罪名稍微小一些,發配三千裡外遠瘴地面受苦。
這天荀長風被押出監牢,昔日兗州的土皇帝成了法場上瑟瑟發抖的囚犯,秦林請出王命旗牌,到了午時三刻,轅門三聲炮響,秦林批出一個斬字,登時牛大力揮起綉春刀,荀長風血濺三尺,人頭落地。
法場四周看斬的百姓頓時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歡呼,把兗州地皮生生颳了三尺的荀長風,終於得到了應有的下場。
第五卷 【縱橫四海】 第七一五章 收穫頗豐 欽差大臣秦少保離開兗州府這天,城裡城外的百姓都來相送,眾位紗帽圓領的鄉紳親自扛著金字牌匾,上書“為民請命”四個大字,又有一群戴方巾穿斕衫的府學秀才打著萬民傘,好幾位鬚髮皆白的老人捧著一雙新官靴、幾碗清水等在官道邊上。
“哎哎,老人家您慢點,我自己來、我自己來!”秦林見幾個白鬍子老頭抖抖顫顫的彎著腰過來“留靴”,就趕緊自己把舊靴子脫下來,穿上了他們捧著的新官靴,回頭得意地笑笑:“誰說咱們在兗州沒有收穫?” 牛大力、陸遠志相顧而笑,前兩天他們還說在兗州拿下貪官荀長風,又破了捕頭周德興被殺案,卻都是為他人做嫁衣裳,錦衣衛正經要捉的白蓮教欽犯卻一個也沒捉到,感覺非常遺憾。
現在看到這萬民歡騰的情形,看到百姓臉上真摯的笑容,心頭的遺憾瞬間煙消雲散,得朝廷升賞易,得百姓擁戴難! 歡聲笑語之中,張紫萱悄悄附在秦林耳邊低語:“恐怕還不止於此吧?秦兄難道真的以為萬民傘、金字牌匾這些東西,單靠百姓自發便能在數日間做得井井有條?” 相府千金說罷就抿著嘴兒輕輕地笑,目光所及處是新任知府王象乾。
舊的去,新的來,朝廷下旨將荀長風就地正法的同時,也就得考慮新任知府的人選,正巧京畿附近府州縣的外察已經結束,薊州知州王象乾因精明幹練得了上等,升調入京,等待吏部銓選。
王象乾之父是江陵黨幹將、湖廣巡撫王之垣,朝中親朋故舊很多,一番運作之後王象乾就放了兗州府的知府,星夜趕來上任,只比處死荀長風的聖旨晚來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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