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選秀女入宮,姿色比鄭楨差、性情也不如她聰慧的女孩子,都選了進去……畢竟成千上萬宮女,也不可能個個都是天姿國色。
輪到去年底又選秀女吧,鄭楨趕著去報了名字,可遴選秀女的最後一道關口,也即是身體檢驗,她在家裡卻是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最後一打聽,說是宮裡出了什麼事情,紫禁城裡雞飛狗跳,遴選秀女的事情就被耽擱下來。
遇到這樣的情況,鄭楨真是哭笑不得,覺得可能是自己運氣太霉了,於是在隆福寺廟會時,她就前來進香,希望轉轉運氣。
結果燒了香剛走出廟門,就有幾個喇嘛追出來,說她偷了廟裡的法器。
這才是無妄之災呢,鄭楨氣得面紅耳赤,她生性本就潑辣,當著這麼多人也不怕羞,叉著腰和喇嘛爭辯:“瞎了你的狗眼姑娘我家裡是護城河東大名鼎鼎的窯場鄭家,我會偷你的法器?” 很有幾位大叔大嬸在旁邊幫腔:“對呀,鄭家開窯場,家裡不缺錢,不會偷你們的法器,幾位高僧別是搞錯了吧。
” “那也未必……”人群中有個尖嘴猴腮的傢伙,陰陽怪氣地道:“鄭小娘子那位哥哥吃喝嫖賭,早就把家底掏空了,前天我還看見吳公子上她家討債呢,說不定鄭小娘子突然想岔了……” 鄭家哥哥吃喝嫖賭的事情,有不少人知道,聽了這人的說法,剛才幫腔的幾位大叔大嬸就不開口了。
鄭楨氣得不行,跺著腳道:“我家再窮,我也不會偷別人東西。
” 幾個喇嘛穿著留一手、露一手的僧袍,頭戴像個掃把的喇嘛帽,為首一個生得格外油頭滑腦,笑嘻嘻朝周圍行禮:“各位,我家那法器是一隻黃金鑄造的小小轉經筒,只比手指略大,玲瓏可愛,鑲嵌各色珍寶,價值不菲,是我師弟親眼看見鄭姑娘從佛龕上取下來,藏在懷裡的。
” 另一名長相木訥的喇嘛就雙掌合十:“咱們信佛爺的,從來不作興說假話,小僧的確親眼看見鄭姑娘盜走轉經筒。
” “胡說、胡說!”鄭楨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一迭聲地道:“我沒偷你的轉經筒,我沒偷。
” 油滑喇嘛臉上奸笑一閃而逝,很快又裝得格外老實:“佛爺在上,鄭姑娘一時想岔了,只要交出寶貝,咱們絕不計較。
” 又是那個尖嘴猴腮的傢伙在人群中叫:“鄭小娘子,你就把寶貝交出來吧,德楞大師都說了不計較,你何必固執到底?” “鄭姑娘,再不交出寶貝,貧僧為了護法,只好搜你的身了!”德楞陰笑著逼上一步。
百姓們本來還似信非信的,看看這樣子頓時知道事情不簡單,哪有動不動就要搜年輕女子身的? 油滑喇嘛叫做德楞,是隆福寺的傳經大喇嘛,明朝借喇嘛教籠絡烏斯藏和蒙古的各方勢力,所以對他們極為優容,反而使得這些喇嘛在京師橫行霸道,尋常百姓遇上了都是敢怒不敢言。
鄭楨急得不行,看看幾個喇嘛壞笑著圍上來,就算最後沒搜到什麼,光天化日之下被搜身,她的名節盡毀,還談什麼選秀女入宮? “你們……你們還有王法嗎?”鄭楨踮著腳尖朝後看,不遠處有幾個戴紅黑帽子的衙役,她連忙大聲喊道:“幾位差爺,快過來呀,喇嘛欺負我一個弱女子……” 不喊還好,這一喊吧,幾名官差反而一溜煙的走了。
開玩笑,德楞大喇嘛是朝廷供奉在隆福寺的,封了五品僧官職分,哪是幾個衙役能惹得起的?何況朝廷要借重他們籠絡烏斯藏和蒙古的貴族,絕不會為了小小的民間糾紛就怎麼樣。
“唉,咱們也沒辦法呀,幸好光天化日的,又有這麼多人看著,只是搜一搜身,又不會掉塊肉……”走遠了的衙役心裡不舒坦,只好用謊言安慰著自己所剩無幾的良心。
鄭楨頓時傻了眼,萬萬沒想到衙役居然會這麼做啊! 德楞使個眼色,幾名喇嘛賤笑著圍了上來,看看鄭楨,喉嚨里就直吞口水。
“大膽!” 突然一聲晴空霹靂,那笑得最賤的喇嘛臉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五六一章 官字兩張口 “是你?”鄭楨道。
出手打了喇嘛的,正是曾經在窯場被她設計,替她擋了吳家大少爺的人,也是她報名選秀女那天,在太醫院門口偶然相遇,聽醫官說他是個學醫不成、只好到細瓦廠做工的年輕人。
秦林笑著點點頭,他對鄭楨談不上什麼好影響,但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喇嘛居然當街要搜閨閣女子的身,幾個衙役還溜走了,試問若真的讓他們得逞,大明朝的尊嚴何在,百姓們又將如何看待這個朝廷? 更何況,秦林的脾氣從來就是該出手時就出手。
那笑容最猥瑣的小喇嘛被秦林一記大耳刮子打了個倒栽蔥,秦將軍雖不通武藝,下手卻是毫不容情,只見那喇嘛滾在地下,臉上五道鮮紅的手指印,嘴角鮮血直流,哎喲哎喲的呼痛。
德楞大喇嘛嚇了一跳,他仗著朝廷優容,在京師橫行霸道久了,大官大府固然不敢去招惹,欺負老百姓還是沒有壓力的。
哪曉得突然冒出個年輕人,二話不說就是一巴掌,把他的心腹小喇嘛打得七葷八素。
打量打量秦林,德楞很有幾分眼色,覺得這人穿得雖然普普通通,但氣質不凡,一雙眼睛尤其亮得嚇人,不知什麼來頭,一時間倒也不敢輕舉妄動。
秦林哪裡把幾個喇嘛放在心裡?眼皮子都不夾他一下,只顧著和鄭楨談笑:“怎麼,鄭姑娘也到這裡來趕廟會嗎?” “是啊……”鄭楨看看秦林,問道:“還沒請教大哥貴姓?今天你不在細瓦廠做工嗎,對了,細瓦廠和我家窯場一樣,要過了元宵節才上工的,怪不得你有空逛廟會。
” 說罷,鄭楨就自作聰明的笑起來。
細瓦廠啊!細瓦廠,秦林腦門一頭的黑線,弱弱地道:“我姓秦……” 德楞大喇嘛一聽,差點沒把鼻子笑歪,原以為這人有多大的來頭,原來只是細瓦廠的工匠。
使了個眼色,手下幾名喇嘛就沖著秦林怒罵:“癩蛤蟆打哈欠……口氣大什麼玩意兒,敢在佛爺面前撒野?” 說著幾名喇嘛就逼上來,摩拳擦掌地想打秦林。
“撒野,我還想抓你們進詔獄呢!”秦林桀桀乾笑,那陰冷可怕的目光,叫幾個喇嘛齊齊打了個冷顫。
“快走……”鄭楨拉著秦林胳膊,急得額頭上浸出了一層細汗。
秦林忍不住揶揄道:“鄭姑娘,這次不喊表哥了?” 鄭楨臉色越發紅了,心中又氣又急,怎麼這人像個愣頭青,不識時務啊?!他孤身一個人,只是個細瓦廠的工匠,能和這些喇嘛斗嗎?要知道連尋常衙役都不敢惹喇嘛呀! 秦林不慌不忙,既然鄭楨誤認了,就故意和她開個玩笑,正言厲色地道:“我雖然身份低微,但正所謂公道自在人心,喇嘛囂張跋扈,當街敢搜查女子身體,明明就是侮辱咱們京城的老少爺們,瞧不起咱們中原豪傑我相信善惡有報、正義必勝,一定有大俠及時出手,教訓教訓這些惡喇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