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少安毋躁……”秦林把手搖了搖,問著陸遠志:“那些非致命傷,有皮肉翻卷的現象嗎?” 陸遠志仔細檢查一番,非常肯定地點點頭:“有出血,有皮肉翻卷。
” 一般來說,皮肉翻卷代表著生前傷,不過秦林摸了摸鼻子,“如果兇手先刺了致命傷,再趁受害者斷氣前後很短時間內偽造傷痕,同樣會有皮肉翻卷等生活反應。
” 人的瀕死狀態往往會持續幾分鐘,在這幾分鐘里下手,同樣能造成生活反應。
陸遠志卻有點兒不服氣,在他看來不僅傷口有生活反應,又指了指兩位死者胳膊上的傷處:“秦哥,你不是說過,這種抵抗傷是判斷受害狀態的金標準嗎?” “確實這幾處傷口很像面對持劍兇徒時,兩位手無寸鐵的弱女子竭力抵擋造成的,不過為什麼不能是偽造的呢?!” 秦林說著就笑起來。
三位張公公都有些不解地看著秦林,這位秦將軍審陰斷陽,名氣很大,但今天好像不怎麼在狀態啊,就算他們內心是偏幫萬曆的,也覺得秦林的說法有些強詞奪理,不能讓人信服,至少在李太后和馮保那裡,就說不過去。
“胖子,你的觀察力還有待鍛煉加強啊!”秦林笑眯眯地走到屍體旁邊,蹲下細細地檢查,主要是翻開屍體喉頭和心口的致命傷查看。
很快,秦林找到了東西,他拿起那細若遊絲的玩意兒,放在燈光下請眾人驗看。
碎頭髮。
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五四〇章 提審 在兩具女屍的致命傷口內,都發現了碎頭髮,其中一號左胸的傷口中較多,而二號咽喉的傷口裡面頭髮較少。
“這……這能說明什麼?”一老二少三位張公公都白愣著眼睛,不明所以。
唯獨陸遠志臉上肥肉一抖,趕緊蹲下身翻看兩具屍體體表的其他傷處,仔細檢查之後,他的聲音都有些發飄了:“秦哥,兩具女屍的其他傷處,要麼沒有碎頭髮,要麼數量極少!” 就算張宏城府深沉,此時也禁不住奇怪:“你們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傷口裡有頭髮?” “你傻蛋啊……”胖子指著傷口,口沫橫飛地道:“這些頭髮是陛下前面割兩名宮女頭髮,沾在寶劍上面的,先刺的傷口裡面就被帶進了頭髮,后刺的傷口裡面頭髮少,或者根本沒有。
也就是說,兩名宮女是先被刺到致命傷,在彌留之際又被劃了許多劍,偽造成被醉酒之人舞劍亂砍的樣子!” 說罷,胖子才想起這老太監是連馮保都要給他幾分面子的老前輩,不禁把舌頭一吐,訕笑道:“張公公,我可不是說你傻蛋……” 張宏倒是很高興,沒計較陸遠志言語冒犯,而是學著他的樣子,仔細的檢查傷口。
秦林乾脆雙手扒開幾處傷口,請張宏細看,然後又摸了摸屍體頭頂剩下的頭髮,笑道:“看,擦了桂花油,怪不得粘那麼多到劍鋒上。
” 萬曆雖然驚慌失措,做了破壞現場、銷毀證據的蠢事,但之前他的行為卻在無意中替自己留下了有力的證據。
人的頭髮實際上是相當堅韌的,萬曆所佩的寶劍也無法將青年宮女的大把頭髮一劍揮斷,他要“割發代首”就會拿著劍來回拖拉切割,這樣就形成了許多細碎的斷髮。
兩名宮女跳舞之前都化了妝,頭髮上擦著護髮的桂花油,帶著髮油的斷髮就粘了許多在劍刃上。
兇手用這柄劍殺人,斷髮便被劍刃帶進了死者的傷口內,先刺的傷口裡面斷髮多,后刺的傷口裡斷髮少,或者完全沒有。
由此便可查知,行兇過程並非像表面上的“兇手亂刺……受害者抵擋、形成抵抗傷……兇手擊中致命處,受害者斃命!”而是兇手先刺了致命傷,再用劍尖在瀕死的受害者身上亂划,偽造出抵抗傷,嫁禍給萬曆。
傷口內的頭髮,便是鐵證! 張宏聽了秦林的解釋,又親眼看過傷口,想了想又道:“秦將軍莫怪老奴多嘴,要是別人說陛下酒醉逞凶,殺掉兩名宮女之後繼續施暴,用劍尖在她們身上亂划,又該如何反駁呢?!” 秦林笑起來:“陛下醉得很厲害,馮督公就是最好的證人。
” 張宏恍然大悟,看秦林的神色又與前頭不同了。
是人都知道萬曆平時有多怕馮大伴,每次馮保向他母后告狀,萬曆就得挨批,結果昨夜醉得一塌糊塗,竟敢跑到馮保住處去撒酒瘋,可想而知他醉得有多厲害。
醉成這個樣子,連走路都偏偏倒倒了,還能手持利劍,將兩名活蹦亂跳的宮女一個穿心、一個刺喉,像殺雞一樣乾淨利索的殺掉?難道萬曆是武林高手,還是練的醉劍? 而且,萬曆當時的醉態,馮保向李太后告狀時還親口說過,誰要不相信,去和馮督公對質吧! 單憑這一條,就能把萬曆的罪名洗脫七八成。
“接下來,咱們去找找另外幾位當事人吧……”秦林揮揮手,眼睛眯了起來:“也許他們能提供更多的線索。
” 昨夜參與曲流館飲酒的太監,都被嚴加看管,就關在旁邊一所宮室內,每人一個房間,由司禮監、御馬監和東廠派員監押。
秦林挨個單獨提審,首先審問的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孫德秀。
此人年紀三十多歲,司禮監內排名在張誠、張鯨之後,本來也是飛揚跋扈的大太監,可這時候就素服待罪,神情惶恐至極。
他也知道秦林這號人物,見面就喊冤叫屈:“秦將軍,請你一定要稟明太後娘娘,陛下和咱們實在冤枉啊!昨天還沒到二更天,大家都醉得一塌糊塗了,今天晨起,兩具屍體就莫名其妙的擺在那裡……” 秦林盤問一番,孫德秀基本上是一問三不知,說昨夜醉得太厲害,只模模糊糊記得萬曆用劍割宮女頭髮,再往後他就睡著了。
“那麼早晨呢?!”秦林看著對方的眼睛,字斟句酌地道:“你好好想想,是誰先發現的屍體,又是誰主張清洗現場的?” 孫德秀想了一會兒,早晨宿醉未醒,當時發現死屍又十分慌亂,發生的事情有些記不清楚了,半晌他才不是很肯定地說:“大概是溫太吧,對是溫太先聲張起來,把大家都吵醒了,當時陛下也很驚慌,又是溫太出主意,說要隱瞞這件事,喚人來清洗曲流館。
” 溫太也是司禮監秉筆太監,白白凈凈的小個子,他這樣告訴秦林:“對,是咱家先發現屍體的,勸陛下隱瞞,也是咱的主意,不關陛下的事!” 秦林稍一沉吟,張宏便插口問道:“人是你殺的?” “老祖宗,怎麼可能呢?!”溫太苦笑著,坦然道:“老祖宗您也知道,咱做到司禮監秉筆,要整死兩個宮女,不必用這種笨辦法吧?!唉……還真是運氣不好啊……” 張宏這傢伙說的確實不錯,實際上司禮監秉筆這種身份要整死普通宮女,實在太容易不過了,王皇后相繼杖斃七八個太監宮女,就說是手腳不幹凈、忤逆正宮娘娘就行了,哪兒像萬曆這次,不僅酒後殺人,還“親自動手!”簡直沒有一點人君體面,也怪不得李太后要大動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