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65節

好在亡羊補牢未為晚也,張公魚就踏前一步,打著官腔問道:“堂下王煥,你可知罪么?本官明察秋毫,勸你速速招來!” 說完他右手往空中虛虛一拍,眾人都不明所以,還以為他拍蒼蠅呢;張公魚卻把眼睛一瞪,問著衙役們:“怎的不替本大老爺把堂威喊起來?” 崔捕頭、牛大力以下眾人盡皆絕倒,這才明白原來糊塗大老爺把小院子當成公堂,剛才拍那一巴掌並不是打蒼蠅,而是砸驚堂木哩! 肚子里笑得翻江倒海,臉上還必須忍著,衙役們齊聲喝起堂威:“威……武……” 王煥果然是個草包,本來就已六神無主,這堂威一喝起來嚇得他一屁股坐到台階上,張皇失措。
就在此時,聽得院子外邊潑婦罵街般喊道:“誰欺負到咱們家裡來了?老娘好命苦啊,嫁給這活王八,人家打上門來他還縮頭……” 只見一員女將身穿誥命朝服,領著十多個健壯僕婦,眾人手拿掃帚、拖把、簸箕諸般兵器,亂紛紛殺將進來。
韓飛廉悄悄告訴秦林,這位王指揮使的夫人劉氏乃將門虎女,提刀弄槍猶勝男兒,嫁到王家之後仍舊氣概不減當年。
王煥是她和王進賢的獨生兒子,只要聽到究問查辦消息,她當然要來糾纏。
劉夫人見這許多人當中以張公魚官職最高,又正在問著她兒子,登時把雌威發到他頭上,領著一眾娘子軍直奔而去。
衙役們護主心切上前阻攔,無奈這伙娘子軍都是當年劉夫人未嫁時按軍陣訓練過的女兵,衙役們又不好抽武器來打,對方卻有備而來,掃帚、拖把齊下,娘子軍竟大佔上風。
就連牛大力也自顧不暇,剛把這邊掃帚盪開,那邊屁股上結結實實吃了一拖把,跳來跳去的直叫:“俺好男不和女斗,你們幾個潑婦實在無禮……” 張公魚這下更是斯文掃地,扎紮實實被打了好幾掃帚,連烏紗帽都滾地下去了。
忽然劉氏停住了手,眼睛直愣愣地望著這邊,滿臉驚恐,眾娘子軍也嚇得夠嗆,一個個臉色發白。
秦林竟把王煥架了起來,明晃晃的綉春刀逼在他脖子上!王煥身子軟得像麵條似的,一點兒也沒反抗。
“夫人再要攪鬧,在下就只好將罪犯當場格斃,以免其趁亂竄逃。
”秦林的聲音極其冰冷,拿刀的手卻異常穩定,沒有人懷疑他能說到做到,一刀割下去。
劉夫人定了定神,兀自不服道:“什麼罪犯,我兒沒有犯罪!” “請來看這具死屍……”秦林好整以暇的把綉春刀收回鞘中,引著驚疑不定的劉夫人站到棺材旁邊,然後把屍首衣領解開,讓她看那道深深的勒痕。
“夫人請看,屍首頸子上雖有勒痕,頸后則八字已交,洗冤錄上明明白白寫著八字不交為自盡,八字已交是他人勒斃,柳絮分明是被人害死的!何況這勒痕十分奇怪,如此之深,死者皮膚又很細嫩,可兩邊竟然沒有多少鮮血滲出……” 咦,有什麼不對頭?秦林瞧著屍體,停了半晌最後下了結論:“她是先被人用手掐死,死後為了偽裝成上吊自盡,才拿繩子在脖子上硬生生勒出痕迹,以掩蓋真正的死因……瞧,雖然粗糙的繩子破壞了大部分掐痕,但這裡能看出的指甲印,是上吊自盡絕不會形成的。
” 劉夫人聽到這裡已是暗暗心驚,瞪著兒子,聲音已有些發顫:“煥兒,這小姑娘是不是你殺的?” 王煥垂著頭,不敢看母親的眼睛。
劉氏登時就明白了,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眾僕婦趕緊把她扶住。
秦林搖搖頭,慈母多敗兒,劉氏這樣護犢子,兒子不學壞才怪了。
剛才為了看勒痕把屍首的領口解開了些,秦林出於對死者的尊重又伸手想把衣襟拉上,此前已感覺有些不協調,這時他再定睛細看,不禁奇道:“咦,這屍斑不大對頭啊?”第一卷 【荊湖夏風】 第四九章 案中案 死者柳絮的衣領被解開,鎖骨處稍稍露出,那兒有不少的紫紅色斑痕……這是秦林再熟悉不過的,幾乎所有死屍上都會出現的屍斑。
只不過它的位置……秦林壓下疑竇,板起臉嚴肅的訊問王煥:“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老實交代省得動大刑侍候!” 王煥是父母庇護下長大的窩囊廢,荒淫好色亂吃春藥早就掏空了身子,剛剛被秦林刀架脖子上嚇出身冷汗還沒幹呢,被秦林一問,立刻竹筒倒豆子原原本本交代了。
這王煥荒唐好色,成日服食烈性春藥,流連於花街柳巷、青樓楚館,家中使女若有容貌姣好的,他也一定要威逼利誘弄上手。
柳絮在他家做使女,早已被王煥看中,可柳姑娘雖然因家貧母病不得不出來做使女貼補家用,但一向潔身自好,對王煥不假顏色,他始終沒能得手。
昨日王煥又服了春藥,只覺腦中有如火燒火燎,找個借口把柳絮叫到房中,試圖強姦。
不想柳絮性情剛烈,一邊奮力抵抗一邊大聲呼救,王煥服藥之後昏了頭,伸手去掐她脖子,竟然失手釀成慘劇。
王煥荒淫好色,膽子卻不大,眼看柳絮沒了聲息,他嚇得魂飛魄散,跌跌撞撞跑到旁邊房間里躺著,腦中胡思亂想、心臟怦怦亂跳,迷迷糊糊睡過去直到天明。
見瞞不過去了,他才找奴僕來,弄繩子往死屍脖子上勒,假作出上吊自殺的樣子,然後才告訴了父親。
富貴人家死個把使女算不得大事,王進賢也沒在意,就派幾個親兵把棺材扛到柳家去,發下些燒埋銀子讓柳家把喪事辦了……王進賢到現在還不知道是兒子殺的人呢。
沒想到柳家人雖窮卻極其硬氣,把官司鬧大,還惹出秦林這個不怕事的錦衣校尉,進而使案件真相大白,王煥自食其果。
說完這些,王煥哭著求告母親:“媽,救我呀,我不想死……” “不爭氣!”劉夫人氣沖沖的打了兒子一巴掌,終究還是愛子之情佔了上風,神色也變得和緩:“媽在娘家也讀過大明律,家長毆僱工人致死的,不過杖一百、徒三年。
不管充軍去哪兒,求你外公一封書,還怕管營官兒不照顧你嗎?” 王煥聽得這番話,立馬不哭不鬧了,只是想到流配遠方充軍,雖然有管營官照顧,到底整整三年沒有在家裡這麼舒服,沒有蘄州青樓那些漂亮姐兒,心下也不免悵然若失。
張公魚深恨劉夫人,他堂堂知州大老爺被一群僕婦打了好幾掃把,現在腦袋上還掛著蜘蛛網呢,心下好生惱火,便問刑房胡司吏:“殺傷人命,只流配三年嗎?” 胡司吏察言觀色早已明白上官的心思,正好大明律上又有條款,趕緊搖頭道:“啟稟大老爺,的確尊長毆殺奴婢、僱工人只杖一百、徒三年,但大明律上面這條後頭還有一句‘故殺者,絞’。
王煥強姦不成殺死柳絮,並非尋常毆殺,而是起意故殺,該判‘絞監候’,上報刑部,朝廷硃筆披紅,等秋後處刑。
” 張公魚嘿嘿冷笑起來,眼睛半眯著瞥了眼劉夫人和王煥,十分解氣的撿起被掃把打落的烏紗帽,拍了拍上面的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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