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到門口,就看見七八個凶神惡煞的親兵簇擁著一名管家打扮的老者,對柳家請來幫忙的親戚惡聲惡氣的吼。
那老者眼睛望天,拿鼻孔看人,氣焰十分囂張:“我說你們柳家不知好歹,區區一個使女死了也值得胡鬧?咱們大人官居三品,隨便一句話就讓你們死去活來……” “不、不好啦!”親兵指著院門外,“柳家告官,帶人來了!” 老管事鼻子里哧的一聲:“帶人,誰來也沒用,柳家狗一樣的東西……” 話還沒說完,就看見老大一隻巴掌帶著呼呼風響扇過來,出乎意料的是那些親兵家丁非但沒有阻攔來人,反而畏怯的朝兩邊退開。
啪!結結實實的一巴掌,把老管事打得暈頭轉向神志不清。
但他還是看見了秦林冷笑著的臉,以及身穿的飛魚服,還有院門外影影綽綽一時半會兒數不清人數的錦衣校尉,一個個殺氣騰騰。
這種陣勢,老管事立刻嚇得屁滾尿流:“媽呀不得了,只怕老爺犯事兒了,這是要拿咱們下詔獄啊!”第一卷 【荊湖夏風】 第四七章 指揮使的怨念 等老管事明白這群錦衣衛不是來抓他們下詔獄的,秦林已經指揮眾軍余動手,把那長釘封住的棺材給撬開了。
柳絮生前是個清秀的姑娘,皮膚白皙、容貌上佳,可惜她現在靜靜地躺在棺材裡面,衣衫凌亂不堪,面部浮腫,五官因為扭曲呈現猙獰的神情,張開的嘴巴似乎訴說著死者的冤屈與憤恨,脖子上衣領沒有遮住的部分,深深的縊痕赫然在目,一直延伸到耳後,勒痕上卻沒有多少瘀青。
這分明是死於非命! 柳木匠抱著腦袋一屁股坐地上了,柳馮氏大哭著撲向棺材,輕輕摩挲著女兒冰冷的臉,但這一次,活潑可愛的女兒再也不會笑著和母親撒嬌了。
她的哭聲凄慘至極:“我的兒啊,哪個天殺的害了你呀……” 柳華將母親從棺材上拉開,一言不發的看著秦林,懇求之意不言而喻。
秦林點點頭,從開棺見屍的那一刻開始,就註定了必須找到真兇。
老管事在幾名親兵攙扶下站了起來,慢慢走到秦林身前,把他上下一打量,鼻子里哼了聲:“這使女和丫鬟們勾引家中小廝,幾個人爭風吃醋,自己想不開上吊自殺的,是本總管大發善心,不把她這醜事宣揚開來,還答應助柳家燒埋銀子,哼,連你們石大人也不敢對我家老爺無禮,你不過是個校尉,本總管勸你識相些,不要引火燒身!” 秦林斜著眼睛,愛理不理的:“你哪位啊?” 老管事把胸一挺:“我乃指揮使府上總管,王財便是。
” 王財?你乾脆叫旺才嘛!秦林沒好氣的揮揮手:“旺才你好,旺才再見!” 王財氣急敗壞的揪住秦林衣領:“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秦林冷笑一聲,極快的劈手給了王財兩記耳光,然後一把抓住他花白的頭髮,用力扯到棺材旁邊再往下按,幾乎把他臉湊到了屍身上,怒吼道: “泥馬張開眼睛看清楚,這是上吊自殺的?!你上吊會把繩子勒到耳朵後邊去?泥馬脖子上這麼深道勒痕居然沒瘀血!老子把你吊起來試試,看到底有木有!” 眾人一頭霧水,不明白秦林為何突然抓狂。
跟來的焦仵作向張大老爺解釋:“稟大老爺,凡是自縊死者,頭頸上都留有明顯的八字痕。
這是因為自縊者身子懸空,自身下垂的重量使繩索深深勒入脖子,兩側的勒力大,相對說繩索入肉也深些,到脖子後面不受力處,幾乎就沒有什麼繩索的痕迹了,所以自縊者的頸部留下的痕迹,就像一個八字。
凡被他人勒死者,繩索將整個脖子套緊,頸后也有勒痕,八字兩畫就相交了,所以洗冤錄上寫明,凡縊斃者勒痕八字相交是他殺,八字不交是自殺。
” 原來如此!不單張公魚點頭稱是,眾人也都明白秦林為何如此了。
總管王財被秦林按到棺材里,屍體就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嚇得他兩腿發軟,連叫喊都叫不出來,直打哆嗦。
秦林猶不放過這惡奴,招呼趙益明:“來呀,這廝還敢說這是上吊自殺,弟兄們找個樹丫把他吊起來,看看有沒有這種縊痕。
有,老子給他賠命,沒有,就算他替柳姑娘償命!” 趙益明答應一聲,幾個軍余就去拿繩子往樹丫上搭,韓飛廉則指揮其他人把那幾名親兵逼住,動彈不得。
王財王大總管聽到秦林的喊聲,又看見軍余們往樹上丟繩子,嚇得尿都快流出來了。
他算是服了,這輩子除了奉承指揮使王進賢之外,都是受別人奉承,哪兒見過今天這群錦衣衛,活生生愣頭青加不要命的角色啊! “小人什麼也不知道,不幹小人的事,昨晚上是少爺院子里折騰了一夜,今天就把棺材抬了出來。
”王財說完這些,突然之間扯住頭髮的手鬆開了,他懸到嗓子眼的心這才稍稍歸位,雙手撐著棺材呼哧呼哧地直喘氣。
片刻之後,不可一世的王大總管跪在了地上朝秦林連連磕頭:“長官明鑒吶,小人從來就沒有做過壞事,柳姑娘死了也和小人無關啊!是自殺還是被人害的小人也不清楚,就這麼個棺材抬出來交給小人的,要抵命,求長官去找真兇,千萬別冤枉小的!” 見這王財吃癟,眾人都暗道解氣,尤其是張公魚,拈著幾根漆黑的鬍鬚點頭微笑:王財狗眼看人低,有時候連州衙的賬都不買,這下子叫惡人自有惡人磨,也只有秦林這樣凶神惡煞的,他才會害怕,才會吐實。
不過,秦林這種雷厲風行的手段,張大老爺雖然羨慕卻是學不來的,讀書人講究緩步慢行雍容大度,豈能如此兇橫暴戾? 張大老爺又搖了搖頭,自己之乎者也的念了通話,說的什麼旁人也沒聽清楚,只有靠得近的牛大力,隱隱約約聽到以理服人四個字。
“走,咱們上指揮使司去!”秦林招呼眾錦衣衛弟兄。
趙益明畢竟是個軍余,底氣不足:“秦大哥,不請示石大人嗎?” 秦林笑起來,韓飛廉也笑起來。
片刻之後趙益明才一拍自己腦袋:嗨,去惹事當然要讓石大人假撇清了,請示石大人,嘿嘿,他是和你一塊兒去鬧呢,還是攔住你不讓去?你這不是叫石大人為難嗎? 剛才沒有開棺,張公魚只好置身事外,現在既然確認是他殺無疑,也就有了底氣,把眾衙役、民壯也點起,一同去指揮使司。
西方屬金,兵戈之象,指揮使司在蘄州西城。
在衙門口站班的幾個親兵遠遠看見錦衣衛和本州大老爺一起殺氣騰騰的過來,全都嚇了老大一跳:別是指揮使長官壞了事,上官派知州和錦衣衛前來摘印吧?向來摘印是都指揮使司委派都指揮僉事或者都指揮同知,這次居然破天荒是地方官和錦衣衛同來,莫不是犯了欽案? 想到這一層,立刻就有腿快的一路喊進去:“老爺不好,禍事了!” 正三品蘄州衛指揮使王進賢坐在衙門裡和一眾僉事、鎮撫、經歷、知事商議迎接鄧將軍大軍,修補船隻需要安排軍匠若干,馬飼料需要乾草黑豆各多少,人吃的大米白面又要幾多,又算這趟差事下來能弄到多少扣頭,往兵部和都指揮使司送多少,自己腰包能揣進幾個……正在興頭上,就聽見親兵亂喊,賽如晴天霹靂打在腦門上,立刻渾身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