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志已經做好了大部分工作,秦林便省了許多事情,只見他先翻開死者的咽喉部位看了看,又切開肺和心臟仔細觀察,膽囊、胃等器官一件接一件的檢查…… 丐閹、馬販子和圍觀百姓看到這一幕,頓時渾身上下直冒雞皮疙瘩,當即就有不少人嚇得回了家,不敢再留在這裡。
黃嘉善和衙門捕快、錦衣校尉們則對秦林深為佩服,身為錦衣衛指揮使、北鎮撫司掌印,正三品的錦衣高官,居然蹲在這裡親自動手檢驗屍體,現任的劉守有劉都督,過去的朱希孝朱都督,誰做得到? 就算東廠凶名卓著的掌刑千戶徐爵和理刑百戶陳應鳳,這兩個刑訊犯人、羅織罪名那叫個花樣百出,可要叫他們動手檢查死人的心肝脾肺腎,恐怕也為難得很吧! 法醫檢驗死人的病灶,比臨床醫生檢查病人病情要簡單方便許多,不必藉助儀器、不必望聞問切,直接動手剖開看就行了,倒是快得很。
心肝脾肺都沒什麼大問題,或者說問題不明顯,對於急著確定死者身份的案件偵破來說,沒有實際價值。
不過,約摸一炷香的時間,秦林就得出了初步結論,在死者的胃部發現了問題。
他把屍首的胃部剖開,倒掉胃內容物再清洗之後,把裡頭那面朝外翻了出來,發紅潰爛的病灶歷歷在目。
黃嘉善見狀先是噁心,繼而吃驚:“咦,這人胃裡面爛了一小塊。
” “這是胃潰瘍,嗯,或者叫胃脘痛、饑飽癆,病人會有噯氣、胃裡泛酸、上腹灼熱等癥狀……”秦林回頭,目光在人群中一掃,問著癩痢頭:“你知不知道哪個小刀手有這些情況,就是經常肚子痛,喉嚨口裡冒酸水,發作時可能會拿硬東西頂著上腹位置,吃過鹼水面、鹼面大饅頭之類加鹼的食物,癥狀就會減輕一些……” 話還沒說完,癩痢頭還在想,那被馬販子打過的疤臉先嚷起來:“呀,那不就是住在琉璃廠的小刀周嗎?當初就是他服侍我凈身的,他家裡還有條好凶的大黃狗……對了,秦將軍什麼時候見過他?哎呀,看我這張嘴……” 疤臉不好意思的打了自己一個耳光,本來看了秦林解剖屍體、發現病灶、提出死者生前癥狀的全過程,是他回答問題,可說著說著當初看見小刀周的毛病,和秦林現在說的絲絲入扣,他就不由自主地覺得好像秦林也見過小刀周一樣。
黃嘉善、宛平縣衙役仵作則面露駭然之色,由死者身上的小小病灶查知其身前癥狀,再按圖索驥找到被害者身份,秦林斷案之術真乃神鬼莫測。
事不宜遲,秦林命人先把無頭屍首搬回宛平縣的殮房,自己則和黃嘉善一塊,率隊直撲琉璃廠小刀周的住處。
剛走到門口,就聽見一陣兇猛地狗叫,一條大黃狗張牙舞爪,從院子裡頭直撲出來,叫走在最前面的兩名校尉吃驚不小。
“大黃,給我回來!”院子裡頭女主人追了出來,抓著拴狗繩子,把它踢了兩腳,低著頭只顧牽住狗,也沒抬頭:“老周喂的這條死狗,凶的不得了,只服老周一個人,連我都有些拉不住……” 大黃狗被主人喝止就不再吠叫,但仍然對這群不速之客充滿了敵意,尤其是兇巴巴地望著秦林和陸遠志兩個人,鼻頭吱溜吱溜的抽吸著空氣,齜牙咧嘴,發出嗷嗚嗷嗚的低沉吼聲。
秦林看見狗這個樣子,眼睛就眯了起來,似乎想到了什麼。
老周的婆娘抬起頭,看見來人是群錦衣衛官員,還有宛平縣的黃縣令,登時就心頭打鼓,畏畏縮縮地道:“你們……你們別亂抓人啊,我家老周可沒有違禁去替別人凈身。
” 黃嘉善使個眼色,地保走上去:“周家大嫂,不是你想的那樣,今天騾馬市那邊水井裡頭髮現一具屍體……” 只把那枚水井中找到的平安錢給周大嫂看了一眼,她就眼珠子發直,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著:“天哪,這枚錢是老周帶在身邊的,這上頭的紅絨線,是我親手替他編的呀!” 說罷,她呼天搶地的痛哭起來。
大黃狗好像也知道主人遇到了不幸,焦急地轉來轉去,時不時的朝著秦林和陸遠志齜牙咧嘴,嚇得陸胖子直躲。
終於惹得秦林不耐,狠狠地朝它瞪了一眼,那狗嗷嗚一聲,夾著尾巴退了兩步。
幾個官媒婆趕緊上去安慰周大嫂,很快盤問出了情況。
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四九六章 循跡追蹤 既然小刀周已經死了,周大嫂也就不再隱瞞,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
小刀周的凈身技術,在京師小刀手裡頭也算得上精湛了,一年到頭既能接到宮裡的生意,更多則是民間的自宮求進者,生意十分興隆。
今年早些時候,小刀周忽然心事重重,一會兒興高采烈地告訴老婆說要發大財,一會兒又在家裡長吁短嘆,搞得周大嫂心上心下的,問他到底為什麼,他又不肯說。
七天前,小刀周出去了幾趟,接下來的幾天就待在家裡休息,正好京師開始嚴查拐騙幼童進行閹割的案件,周大嫂看見丈夫窩在家裡倒也放心,免得出去招災惹禍嘛。
今天早晨剛吃過早飯,以前認得的一個吳先生帶著另外兩個人找上門來,那姓吳的神色很不正常,好像很怕身邊那兩個人,小刀周不想跟他們走,可吳先生低聲說了幾句,小刀周最終還是跟他們出去了。
周大嫂看見自己男人神色不對,心裏面就隱隱覺著不妥,等眾人找上門來,才知道丈夫已經遇害。
黃嘉善在進士出身的官員當中,也算個刑名老手了,瞧見秦林正和那條大黃狗賭氣,他暗自好笑,就先問這周大嫂:“你丈夫說要發財?你們家錢財是誰管,放在哪兒?” 周大嫂抹著眼淚嗚嗚咽咽的:“是老周管,我平時不問的,就在炕洞裡頭藏著口小箱子,東西都在裡面,鑰匙在老周手上。
” 這時候還管什麼鑰匙?捕快們從炕洞里搜出箱子,直接用腰刀撬開了鎖,箱子裡頭的兩錠馬蹄金,頓時晃花了人眼。
呀周大嫂驚訝的捂住了嘴巴。
除了馬蹄金,還有一疊十兩二十兩的會票、大約七八兩的碎銀子、三貫銅錢,總值大約一百多兩銀子,這才是小刀周原本的家當。
察言觀色,黃嘉善就明白了幾分,指著金子問道:“這兩錠赤金,本來不是你家的東西吧?!” 周大嫂還算老實,稍一遲疑,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案情至此有了基本的眉目,某個團伙邀約小刀周替他們做一件事,提前支付的兩錠金子就是定金,這件事風險不小,所以小刀周為到手的錢財高興,又擔驚受怕長吁短嘆,今天早晨,這個團伙中的“吳先生”帶著人叫走了小刀周,把他帶到騾馬市南邊那片地方殺掉,拋屍井中,直到未時四刻(兩點半)由丐閹癩痢頭髮現屍體。
根據周大嫂的供述,“吳先生”極有可能是被脅迫的,那麼也許存在另一伙人,與“吳先生”所屬的團伙存在矛盾,就是他們下手殺死了小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