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老天爺啊,秦哥,你是我親哥!”陸遠志眉花眼笑,胖臉上眼睛鼻子都擠到一塊兒去了。
眾師兄弟聽到這裡,已對秦林羨慕得無以言表,要知道雖然李氏醫館門徒有可能成為王府醫官乃至御醫,可到底是個雜流職官,論權勢遠遠比不上一名錦衣校尉。
這不,陸遠志和秦林關係好,人家一句話就把偌大座肉鋪子的陋規常例全免了,一年怕不省下百十兩雪花銀子? 有心思活絡的就說東說西和秦林拉攏關係,秦林平素為人大方、人緣極好,和師兄弟們都談得來,一時間小屋裡熱鬧非凡。
與眾師兄弟談天說地足足一個時辰,月亮站上了樹梢頭,秦林最期待的人卻沒有來,應答時不免有幾分敷衍之意。
有乖覺的同門瞧出他有些心不在焉,便紛紛告辭離去。
剛才還滿滿一屋子人,突然之間就走了個一乾二淨,酒後微醺的秦林心中微現寂寞之意。
獨自坐了盞茶的時間,無意中抬頭向窗外一看,桂花樹下俏麗的身影映入眼帘,輕羅裙、綠紗衣,青黛正俏生生的站在那兒呢! 忍不住心頭大笑三聲,秦林興沖沖的推門出去。
常言道月下看美人更勝平日十倍,皎潔的月光映著少女嬌美的臉龐,更增了十二分的嫵媚,晚風輕輕吹動裙裾,光線透過扶疏的桂花樹叢,在她婀娜的嬌軀投下斑駁光影,望之真如遠山空谷的花中仙子。
少女的神情並沒有預想中的興奮,反而帶著莫名的憂愁和煩惱,在秦林站在她身前盯著她看了半晌之後,才頗為懊惱地問道:“秦、秦大哥,聽說你去做了廠衛鷹犬?” 呃,這是怎麼說?秦林心念一轉,想起大多數百姓對錦衣衛的風評,立刻明白了少女為什麼煩惱。
大明朝文貴武賤,一般士林中人便瞧不起武官,這錦衣衛雖然權勢極大,仍然屬於武官系統,又作為天子親軍代表著皇權,與文官系統相抗衡,在文官士林掌握輿論的時代,當然風評不會好到哪兒去,民間便把廠衛視為虎狼淵藪。
青黛的父親是舉人出身的知縣,兩個叔叔也考了秀才,她便深受儒林輿論的影響,把錦衣衛都看成壞人;再者,欺上門的黃連祖,以及蘄州城中那伙敲詐勒索橫行不法的軍余,不都是錦衣衛嗎? 想到秦大哥這麼好的一個人,竟要去做“廠衛鷹犬”,少女實在傷心得很,在房中思前想後很久,又來了秦林房外好幾次,見有師兄弟在她就回去,直到第三次來才發現眾人都已離開。
待要進去勸他不做錦衣衛,青黛卻又猶豫起來,芳心暗自思忖:“看樣子秦大哥和師兄們都很開心啊,做廠衛鷹犬有這麼好么?不過若是像黃連祖那樣,霸佔了許多女孩子也沒人敢抓他,倒是威風得很吶……” 可是,秦大哥並不像霸佔女孩子的壞蛋,多半也不會學那些軍余去敲詐南市的買賣人,那他為什麼要去做錦衣衛呢? “嗨,他會不會霸佔女孩子,和你有什麼相干?”青黛沒好氣地問著自己,可立刻就泄了氣:好像很有點相干,至少秦林那樣做的話,青黛是很不樂意的。
少女腦中胡思亂想,芳心糾結如麻,直到秦林站到了身前,她也沒有想好到底要說什麼。
“廠衛鷹犬”四字本是李時珍常罵那些胡作非為的錦衣衛的話,青黛急切之下脫口而出,剛說完卻又後悔了,急忙道:“秦大哥,我可沒有罵你,只是……” 秦林看著她的眼睛:“青黛妹妹,不想大哥去做錦衣衛嗎?因為錦衣衛全是壞人?” 青黛想了想,用力咬著嘴唇,重重地點點頭。
秦林笑了,“石韋石大人也是壞人?” 少女漆黑的眸子變得迷茫,石韋雖然說話粗聲大氣,不像父親、叔叔們口中“君子”應該有的溫文爾雅,但無論如何都算不上壞人,那天在江堤上,他還幫著秦林說話,教訓了幾個為非作歹的軍余呢! “可見並非廠衛鷹犬都是壞人,而在於是好人還是壞人做了廠衛鷹犬。
”秦林笑笑,見少女慢慢點點頭,才又問道:“那麼,大哥再問一句,為什麼老百姓都怕黃連祖,任他為非作歹也沒辦法?” 這次青黛回答得特別快:“因為他姐姐是荊王側妃,他是錦衣衛總旗啊!” “對了!讓壞人混進錦衣衛,好人就拿他沒辦法,所以錦衣衛中好人越多,壞人越少,老百姓的日子就越好過,是這樣吧?” 少女重重地點了點頭,展顏而笑:原來秦大哥做錦衣衛有這麼深的道理呢! 可緊接著她就又擔心起來:“姓黃的壞蛋是總旗,秦大哥至少要做到百戶才能對付他,從校尉到百戶,有小旗、總旗、試百戶這麼多級,那得多少年才能蓋過他去?” 想到這麼好的秦大哥只是個校尉,那姓黃的壞蛋卻是總旗,青黛就憤憤不平,捏著小拳頭、嘟起紅紅的嘴唇,忽然又很想用藥鋤把黃連祖的腦袋敲破了。
秦林笑笑:“我還是個白丁,就把他整得夠嗆,現在已是在編的正軍校尉,難道反而怕了他?再說百戶官嘛,我要坐到這位置其實也不難。
” 切!青黛不信了,石韋石大人是屍山血海過來的,一把鬍子了才做到百戶,秦林年紀輕輕就想做到同樣的位置,這不是吹牛嗎? 秦林眼珠一轉,壞壞地笑道:“不相信?那麼,等大哥做到百戶官的時候,小青黛就讓我親親吧,嘿嘿嘿嘿……” 青黛把胸一挺:“親親就親親,誰怕誰啊?” 話剛出口,少女又後悔了,她想起這傢伙從秦師弟升級到秦大哥,不就是剛剛的例子嗎?萬一他真的做到了百戶…… 青黛跺跺腳:“休想,沒個十年八年的你才當不了百戶呢。
” 秦林大笑:“為了親親我的小青黛,就算十年八年也可以等嘛。
” “秦大哥真賴皮!”青黛跺跺腳,捂著臉一溜煙地跑了。
第一卷 【荊湖夏風】 第四四章 常例 第二天一大早,秦林先穿著醫館弟子的舊藍布直裰去見李時珍、李建方和龐憲,說了答應石韋去錦衣衛任職的事情,請太師父和兩位先生原諒弟子擅自做主,今後要去百戶衙門按時點卯,就不能在醫館學習了。
李時珍扯著鬍子笑道:“秦世侄孫,老夫早知你對醫道一知半解,青黛已對我說了,補習這麼久你連一部和劑局方都還沒掌握,哈哈,恐怕不是我輩杏林中人吶!倒是去做錦衣衛嘛,畢竟天子親軍,堂堂正正的出身,也可告慰令祖在天之靈了。
” 饒是秦林臉皮厚比城牆,此時也忍不住老臉發紅……青黛來補習的時候,這傢伙的心思都沒放書本上,成天想盡辦法調戲人家孫女了,被李時珍一語道破,還真不好意思啊。
中醫學習最重經驗積累,沒得十年二十年的苦功夫根本不可能有什麼成就,所以老中醫總是比新手吃香。
秦林只學了個把月,李時珍當然不指望他有什麼了不起的成就,相比行醫,錦衣衛的前途還要好得多。
“秦世侄孫,你在錦衣衛奉職,可要牢記忠孝仁義,以黃連祖為前車之鑒,萬萬不要仗勢欺人……”李時珍又擺出太世叔的架子,長篇大論的進行思想教育,足足說了一炷香的時間,才意猶未盡地道:“當然,你天性善良、勇於承當,老夫是信得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