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獨秦林與眾不同,總拿漂亮小姨妹視若無睹,對徐大小姐則上心得很,徐辛夷心裡呀也就甜絲絲的。
朱堯媖畢竟接觸不多,沒聽出秦林話里的味兒,抬起頭,眼神怪怪的把他看了看,腦袋又低下去了,不知怎的突然脫口而出:“不可能的,人家已經有妻子了……” 說了這句話,長公主就羞得面紅耳赤,眼神躲躲閃閃的,看也不敢看秦林,心頭大為後悔,身為女兒家怎麼能把這說出來呢?!真是太不知羞恥了呀!雖然常和姐姐姐夫開玩笑,也不該如此孟浪。
“啊,有婦之夫?”秦林咧嘴壞笑起來,心道:這小姨妹還真是重口味啊,哇哈哈哈…… 徐辛夷則大睜著眼睛往新科貢士群裡頭看,雙手支著下巴若有所思:顧憲成是個白面小生,雖然年近三十,還挺帥的,又是大名鼎鼎的江南才子,那位姓蕭的會元公,年紀也過了三十,籍貫湖北漢陽府,荊楚之地,鍾靈毓秀,也長得不賴,當然都是結了親的。
秦林也跟著朝那邊看,嘮嘮叨叨地道:“難道是顧憲成?那傢伙繡花枕頭外面光,不中用的。
咦,莫非是剛才吟詩那姓楊的,好像叫楊鎬?年輕英俊,相貌不凡,可惜聽口音像中原人,不是長公主想找的江南才子啊!” 不知怎的,朱堯媖聽到姐姐姐夫這幾句,原本緊繃的心情就鬆弛下來,抿著小嘴輕輕一笑:傻蛋姐夫,如果喜歡詩詞字畫就要嫁江南才子,那喜歡吃糖葫蘆還得嫁個天橋底下賣糖葫蘆的小販? 秦林和徐辛夷兩個卻是望著那群貢士和他們的文友,猜來猜去,半天也沒猜中表妹的心思,再追問,朱堯媖卻是低著頭、抿著嘴兒,無論如何也不肯說了,時不時還悄悄偷笑,也不知她樂的個啥。
看她樣子,並沒有專心聽貢士們談論詩文啊,秦林摸了摸鼻子,暗道這小表妹還真是葉公好龍,巴巴的從宮裡溜出來,才聽了幾句就膩歪了……不過秦大爺也膩歪,哈哈! 中間那張桌子上,顧憲成已被捧到了高高的雲端,因為來自湖北漢陽府的新科會元蕭良有格外謙虛,口口聲聲說會試只是僥倖,而且自己的文章只是中規中矩,趕顧兄的妙筆生花實在差得太遠。
就是嘛,顧憲成也覺得自己文名很盛,幾乎是朝野年輕一輩的第一人,蕭良有實在要差了一層,加上殿試時又隨機應變坐實了天子門生的名分,還怕得不到狀元嗎? 忽然志得意滿的顧憲成偶然一瞥,瞧見了角落裡的秦林,頓時顧憲成的嘴角帶上了一絲冷笑。
一旦做上狀元公,就點翰林,朝廷制度“非翰林不入內閣”,到時候由翰林學士升內閣大學士,那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和秦某人的那一點小小不愉快,又算得什麼呢?!等顧解元變成顧學士、顧閣老,必定斗垮你這一介武夫,佞幸之臣! 明曉得秦林聖眷優隆,但顧憲成是自詡清高的,下了決心要做清流名宿、直諫之臣,根本不怕他,就端起茶杯在眾目睽睽之下走了過去,笑眯眯地打招呼:“秦將軍,帶著乃眷上茶樓啊?左擁右抱齊人之福,秦將軍還真是家風嚴謹哪,不過也怪不得,令泰山翁魏國公……哈哈……” 這時候女子不大拋頭露面,顧憲成明明是笑秦林娶了悍妻,靠魏國公的裙帶關係上位,所以才如此懼內,婚後還任由老婆胡鬧。
一群新科貢士天生看不慣秦林這“武夫”、“佞幸”、“廠衛鷹犬”跟著顧憲成冷嘲熱諷,只有蕭良有為人還算厚道,不停地兩邊說好話。
徐辛夷氣得腮幫子鼓鼓的,為著表妹朱堯媖,強忍住打架的衝動,朱堯媖卻是被這個誤會鬧得從臉蛋一直紅到了耳根子,垂著頭一句話不說。
“靠,不會真喜歡上這繡花枕頭顧解元了吧?!”秦林心頭不爽,臉上卻笑呵呵的和顧憲成打招呼:“這不是顧解元嗎,本官在毓德宮洗了澡回來,你們就考完了,真是不好意思啊,不知殿試時你答題答完了沒有?” 說著秦林就不懷好意的乾笑兩聲,氣得顧憲成肺都快炸了,老實說他的答卷比平時差了不只一層,都是被秦林干擾的緣故。
“顧解元下筆如有神助,雖被你這無知武夫干擾,也不會有絲毫問題的……”名叫楊鎬的貢士替顧憲成作答。
另一位貢士也道:“顧解元非但御前奏對得體,還常與江陵相府兩位公子切磋文章,深得首輔帝師張太岳老先生青目,將來登科之後,必為朝廷相爺倚重啊!汝等廠衛鷹犬,怎堪與我士林正人君子相提並論?” 顧憲成頗為自得的揚起臉:“相爺兩位公子,那文章辭藻都是極佳的,與顧某可謂惺惺相惜。
” 張敬修、張懋修雖然才華不錯,文筆也上佳,但論文采趕顧憲成還稍有差距,並且貢士們都公論張江陵當國,三年前的丁丑科二公子張嗣修已經奪得榜眼,庚辰科又輪到他的大公子和三公子,就算為了避嫌也不會把名次搞太高吧! 所以顧憲成打心眼裡沒把張家兩位當作競爭對手,前段時間和他們交往頻繁,並且還隱隱以此自得呢。
秦林卻是腹中冷笑不迭,張相爺的脾氣他可比顧憲成摸得准……話說准老泰山的路數,毛腳女婿能不清楚嗎? “那麼,看來顧兄是準備做庚辰科的狀元郎了?”秦林皮笑肉不笑的拱拱手:“秦某在此提前恭喜了吧,就以茶代酒,請狀元公滿飲此杯,以前有什麼過節,咱們從此揭過不提,將來就同朝為官了嘛。
” 這可不像秦林說的話,徐辛夷頗為詫異地看了看他,心說難道是看在朱堯媖面子上?不過顧憲成家裡已經有妻有兒了吧…… 這時候來服軟了?顧憲成冷笑不迭,大模大樣的要接秦林手中的茶,尋思著還要好好發落幾句。
哪知秦林突然手一抖,滾熱的茶潑了顧憲成一頭一臉,同時口裡高聲叫道:“哎呀不好,顧解元怎地如此心急?” 靠,瞎子都能看出來是秦林故意潑的。
顧憲成被燙得哇的一叫,忙不迭用袖子擦拭,頓時狼狽不堪。
幾名貢士立馬大怒,指著秦林叫罵:“無恥敗類,廠衛鷹犬,怎敢欺凌到士大夫頭上?天子腳下北鎮撫司豈能橫行霸道,有種就把我們都抓進詔獄” 別看秦林掌著北鎮撫司,要知道明朝文臣專以挨廷杖為榮的,連皇帝的廷杖都不怕,哪兒怕北鎮撫司?這些貢士初生牛犢不怕虎,正要找個由頭出名,恨不得馬上就被秦林抓進北鎮撫司的詔獄天牢,成為“被廠衛鷹犬迫害的正人君子!”從此揚名四海、流芳百世呢! “靠,怎麼和四九城的潑皮混混一個路數,都喜歡玩自虐啊?!”秦林像趕蒼蠅似的揮了揮手。
徐辛夷叉著腰大笑不止,朱堯媖也低著頭抿著嘴兒撲哧直樂。
她們也曉得四九城的掌故,這京師裡頭的潑皮青棍較量,往往不是互相打架,而是用磚頭往自己腦袋砸,拿燒紅的煤炭放在自個兒掌心,割自己大腿肉下酒……用這些自虐的方式來比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