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揚善當然心頭歡喜,付出總有回報,秦長官聖眷優隆、簡在帝心,將來扶搖直上,跟著他還怕沒有好處? 刁世貴和華得官兩個則是意外之喜,秦林初來時他們還不陰不陽了幾天,等到莫名其妙被打了一頓,才曉得秦長官不是易與之輩,這才老老實實地跟著秦林跑,這些天幫著踩京城的地面,功勞是談不上,苦勞嘛也不怎麼樣。
秦林動不動就請大傢伙兒下館子,八仙酒樓的山珍海味、便宜坊的烤鴨,都快給吃膩歪了,每個月還自掏腰包給大傢伙兒發五兩銀子的工食銀,貼補大家沒去街上跑的常例損失,這還不夠意思? 所以秦林調任北衙,權勢威風又比以前大了一圈,這兩位卻是沒做什麼指望,又不是洪揚善那號主動賣身投靠的,又不是陸遠志、牛大力這種舊交,人家秦長官憑什麼看上你們倆? 沒想到秦林除了洪揚善,就點名要他兩個,刁世貴和華得官這個心頭激動的啊,肩並肩的跪在秦林腳下,指天畫地的說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秦長官,從今往後這百八十斤就賣給長官您哪。
這兩個慫人,跑跑腿、踩踩地面還差不多,指望他兩個戮力效命,還不如直接把他們殺了呢,秦林要這兩位寶貨做什麼? 北鎮撫司原來的屬官們也覺著奇怪呀,私底下就問兩位新長官手裡的紅人兒。
刁世貴大拇哥一挑,打著京片子胡扯白賴:“咱們秦長官,不僅是皇上家天字第一號的忠臣,嘖嘖,御前救駕,太后賜玉,誰能比得上?而且啊,人家做官這叫個仁……義咱哥兒倆鞍前馬後的侍候,這不,他老人家但凡有點什麼甜頭,總不忘了咱倆!” 靠北鎮撫司這些屬官臉上不露,心底把兩個牛皮大王鄙視一番,暗道連你兩個寶貨都能在秦長官手底下混出個名堂來,咱們只要替秦長官盡心儘力,將來還怕少了好處? 於是每天秦林一到衙門吧,屬官們都捧著各司各衙的文牘排隊求見,桌子上的茶水稍微涼一點,就有人搶著去換熱的,隨口提一句哪兒工作要改進,第二天就有七八位屬官各自做了洋洋洒洒的呈文,這裡可以如何改,那裡應該怎麼辦…… 千金買馬骨啊! 秦林也越來越有了點大特務頭子的氣場,虎軀稍微震那麼一震,果真有不少小弟納頭便拜了……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四五八章 都堂進京 京師東面通州直下天津衛的北運河,是京杭大運河北段主幹,煙波粼粼的河面上漕船南來北往,兩岸縴夫號子此起彼伏。
北上的漕船滿載著沉甸甸的糧食、瓷器、海鹽和布匹,把吃水線壓得極低,南下的船隻則輕快得多,但貨物的價值並不低,高麗的人蔘、東珠,遼東的貂皮、鹿茸,都是銷路極好的俏貨色。
除了運載貨物的漕船,河面上還有不少載客的民船和官船,民船樣式質樸,官船則扎花結綵,甚至甲板上還有鼓樂班子吹拉彈唱。
走運河雖然比騎馬賓士慢,勝在平穩舒適,方便不能騎馬的老弱婦孺家眷同船隨行,還能帶不少沉重的行禮,所以各地官員進京離京都首選走運河水路。
各艘官船的船頭都挑著高高的官銜燈籠,凡是職銜卑小的遇到了位高權重的,不必答話就主動讓開水路,甚至本來並不認識的官員也走到甲板上通名答話,只要有三四條官船相遇,某別駕、某方伯、某將軍的稱呼就不絕於耳。
在進京的諸多官船中,有一艘張燈結綵的大船速度最快,凡是擋路的船無論官民通通避讓,別的船上不停有官員出來拜見,敬稱“都堂大老爺”。
開玩笑,沒看見那船上挑著的官銜燈籠大書著“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張”? 都察院糾劾百司,辯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
凡大臣姦邪、小人構黨、作威福亂政者,凡百官猥茸貪冒壞官紀者,俱加以彈劾。
遇期覲之期,京察外考,會同吏部決定官員陟黜。
遇大獄重囚事關重大之案件,都察院則會同刑部、大理寺進行審理,謂之“三堂會審”。
也即是說,都察院不但是專職的廉政反貪檢察機關,還具有部分人事權和司法權,實是大明朝中央的重要部門,歷任左右都御史為正二品高官,與六部尚書並列。
僉都御史雖然只是正四品,卻是清貴之官,在都察院僅位於左右都御史、副都御史之下,尤其是掌握京察外考和彈劾之權,為朝堂大員,敬稱“都堂”老爺。
誰敢冒著得罪一位僉都御史的危險,在這運河上拿大? 甲板上笑呵呵的拱手回應著各位讓路的官員,張公魚張大都堂真是春風得意馬蹄疾,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走了什麼鴻運,兩三年間由從五品知州升知府,升京畿道,又遷任素稱清貴的僉都御史,這運氣真是杠杠的啊! 京畿道掛提醒按察副使銜,也是正四品,可四品和四品能比嗎? 京畿道窩在南京,和南京六部一群鬍子都白了的喝茶尚書、飯桶侍郎打堆,大傢伙兒混吃等死;京師都察院的僉都御史則協掌糾劾全國文武官員勛臣貴戚,都察院內升任就是都御史副都御史,外放則巡撫總督,改六部就做左右侍郎,和京畿道的前途相比,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好比後世從“史志辦”、“老乾局”調到了“公檢法”、“國地稅”跳出藥罐子,進了蜜罐子啦! 張公魚心頭感嘆,看著兩岸與江南春色迥異的北地風光,一時間酸性大發,不,是詩興大發,捧著肚子吟起白樂天詩句:“已將四海聲名去,又佔三春風景來,哈哈哈哈……” 忽然聽得艙中夫人叫道:“哎呀不好,這見天的坐船水汽重,從杭州帶的龍井茶都潮啦!” “怎麼搞的?”張公魚走回艙中,嘮嘮叨叨地道:“我那把兄弟秦林在京師錦衣衛為官,他不怎麼喝酒,就愛喝口好茶……” 秦林做法醫,當然不能喝太多酒,會對細緻的感覺和縝密的邏輯思維造成影響嘛但熬夜辦案時,一杯濃茶是少不了的。
“人家稀罕你這點茶!”夫人橫了他一眼,“你既做了都堂,也算朝廷大員了,官場上幫襯幫襯他,不比送點茶好些?” 張公魚也道:“夫人說的是,我尋思這番做了都堂,總要幫襯幫襯他,以前受他恩惠可不少呢,從蘄州知州直做到京畿道,多虧他幾次三番的幫忙,哈哈,不過這一次升僉都御史,可是座師申老先生簡拔任用了。
” 敢情張都堂還不曉得這次仍然是把兄弟秦林提攜,還以為自己運氣好、加上座師申時行得力。
春風拂面,陽光和煦,正在高興處,忽然聽得艙外幾名僕人大聲叫:“哇,白色的大象,普賢菩薩坐騎下凡啦!” 白色的大象?張公魚不相信,一邊走一邊道:“子不語怪力亂神,‘佛’字從人從弗,本乃胡人也,實為後人附會的虛妄之談……” 運河水面比不上長江、錢塘寬闊,航船都是緊貼著交錯,從北面京師方向駛來的一艘船與張公魚的坐船交錯而過,兩船相距不過丈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