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513節

等回到案情本身,他立刻打點起精神,暗中觀察著站在另一邊的薊遼總督楊兆、總文案肇事車。
曾省吾、張小陽得知總督府大火,立刻就從欽差行轅趕過來了,楊兆正陪著他倆說話,裝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曾侍郎,張公公,這真是飛來橫禍老夫身負邊防重任,在密雲戰戰兢兢夙夜憂惕,不敢有絲毫懈怠,卻不知為何獲罪於天,竟遭此火焚之劫難。
” 曾省吾和張小陽不知就裡,也不曉得火場裡頭有沒有人,拿些好好話兒寬慰他幾句。
戚繼光也從驛館趕來,指揮戚金和幾名親兵幫著救火,這位大帥在總督面前表現得十分積極,甚至自己端水沖在最前面。
趙師臣則心情極好,咬著牙齒瞧著熊熊大火,心頭早已樂開了花,聽楊兆如是說,便奉承道: “東翁,以學生看來,這場火雖大,只燒了劉先生的居處和總督府相鄰的兩三間房子,並沒有大的損失。
而且上頭火焰熊熊,下頭便是大地,從卦象上看是上離下坤的‘火地晉’之象,卦辭‘光明磊落,延同類以升進,厚禮廣思,大明接物,自沼明德,’料想東翁不日將有升遷。
” 哈哈,楊兆一陣乾笑,又故意道:“借趙先生吉言。
獨不知劉先生是否逃出,老夫心中仍是不安得很。
” “非也非也!” 徐文長笑盈盈的走過來,搖頭嘆息道:“趙先生雖讀易經,卻未曾精研。
這院子燒得火焰熊熊,的確乃離火之象,但火下面不是乾地,而是燒化的雪水……” 確實如此,曾省吾、張小陽抬眼看去,院子裡頭本來積著很多雪,被火一燒都化成了水,又有兵丁救火潑的水,上頭房子在猛烈燃燒,地下卻是一片澤國。
徐文長故意頓了頓,這才皺眉道:“所以此乃上離下坎,‘水火未濟’之象,卦辭雲‘未濟卦火在水上,二氣不相交,諸事不利,有困厄’,楊總督、趙先生,兩位還是提早準備,小心有困厄之苦哦!” 這時候人都對易經陰陽之說有幾分似信非信,聽得徐文長這番話,楊兆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不好看了,趙師臣嘴巴鼓嘟兩下,終究沒找到說辭反駁徐文長。
曾省吾則看了看火場,若有所思。
轟的一聲,房頂被燒塌了,整個的倒塌下來。
曾省吾、張小陽都掩著臉往後退了兩步。
撲起的煙塵四下飛騰,戚繼光、戚金兩位被弄得滿臉花,兀自呼叫親兵撲火,比總督府的兵丁還要積極,戚繼光身上穿的舊戰袍都被火苗燎起了幾處焦黑的破洞。
“戚帥,不必白費力氣了……”秦林忍不住發話,把戚繼光往後拖了幾步:“你在這裡費力撲火,指不定什麼人還巴不得火燒得大些呢!” “哪裡,哪裡,欽差大老爺說笑了……”戚繼光把腦袋垂得低低的,在場的無論薊遼總督楊兆、兵部侍郎曾省吾還是錦衣衛掌南衙秦林,他一個也不想得罪。
可憐又可敬的戚大帥啊! 趙師臣聽得秦林話中譏嘲之意,馬蜂眼瞥了瞥徐文長,又瞅了瞅秦林,嘿嘿冷笑:這一把火,把劉良輔連人帶房子燒成飛灰,就算有什麼底賬也片紙不存,說什麼老子有困厄之苦?你們能找到證據嗎? 劉良輔所居小院是木結構,背後挨著的又是總督府放馬匹草料的倉庫,大火足足燒了一個時辰才被撲救下來。
或者說,根本就是所有能燒的東西都燒得精光了,火焰才自己熄滅的。
非但劉良輔的小跨院燒成白地,總督府相鄰的幾間房子也遭了殃,幸好撲救及時,火勢沒有進一步蔓延。
不知道劉良輔的下落,在場所有人都關心他在不在院子里,抬腳就朝裡面走。
“且慢!”秦林將手一舉,不容置疑地道:“除了曾侍郎、楊總督、張公公和本官的人,其餘人等一律不準進去,以免破壞現場!” 趙師臣第一個跳起來反對,豺狼嗓門難聽之極:“憑什麼聽你的?這是東翁的總督府!” 楊兆也想相幫,不料曾省吾板著臉,冷冰冰地道:“欽差辦案,趙先生還是不要妄自非議的好。
” 楊兆、趙師臣心頭打了個突,瞧著曾省吾不像說笑,趕緊閉上了嘴巴。
“秦將軍,你儘管放手辦案,本官相信你破案緝兇的本事……”曾省吾沖著秦林拱拱手,神色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哦耶,張紫萱偽造的那封信起作用了! 曾省吾是江陵黨的鐵杆人物,帝師首輔張居正指到哪兒,曾侍郎就打到哪兒,實為相爺麾下一員前鋒大將。
既然相爺鈞旨說對秦林早有交代,曾省吾這個正欽差便自動在心頭擺正位置,百分之百的配合秦林。
何況曾侍郎久歷官場,乃朝野公認的能員,欽差辦案總督府突然就起了大火,這件事本身也引起了他對楊兆、趙師臣的疑心。
秦林曉得根由,也朝曾省吾拱拱手,顧不得火場熱氣逼人,一馬當先走了進去。
因為劉良輔喜歡欣賞雪景,院子里積著很多白雪,加上方才救火時潑的水,地面上的積水深達腳踝,水面上還漂浮著大量沒有燃盡的木片、雜物和灰塵,渾濁不堪。
空氣中殘留著大火肆虐時炙熱的溫度,身子被烤得熱烘烘的,地面上的水浸濕了鞋子,秦林的腳都是泡在熱水裡頭。
張小陽捏著鼻子,頗有些不情願的踩著水,倒是曾省吾將官服下擺一提,毫不猶豫的踩進水裡頭,極其利索,頗有能臣的幹練勁兒。
方才大火帶著濃煙在這裡瘋狂的肆虐,小院的牆壁上留下了火焰經過的痕迹,火舌被風吹著掠過的焦黑是那麼的張牙舞爪,活像一幅後世的抽象派作品,只是鼻端傳來的焦糊味道,不斷提醒著秦林這是一處犯罪現場。
曾省吾、張小陽也聞到了怪怪的味道,但他們畢竟不熟悉,這種味道又混在嗆人的濃煙和木材燃燒的氣味裡頭,更加不明顯了。
“這……這他媽的什麼味兒啊?!”張小陽皺著眉頭:“好像燉肉的鍋燒糊了。
” 秦林鼻翼翕動,用力抽吸著空氣,分辨著那種熟悉的氣息,他嘆口氣:“諸位聞到這種焦糊的味道,並不是什麼鍋燒糊了,那是……估計倒塌的房頂下面,會找到燒焦的屍體吧。
” 這是蛋白質燒焦的特有臭味,準確的說就是人體被燒焦的味道,秦林對此格外熟悉,他幾乎百分之百的確定火場中有那麼一具焦黑的屍體。
曾省吾聞言神色微變,張小陽乾脆就臉色煞白:“我的媽呀,劉師爺真在底下?乖乖不得了,咱家、咱家……嘔……” 想到剛才嗅聞的是焦屍的臭味,張小陽快步逃了出去,直截了當的大吐特吐。
“曾侍郎?”秦林看了看曾省吾。
“無妨……”曾省吾笑著擺擺手:“本官督率大軍進剿都掌蠻時,也曾屍山血海見慣的。
” 秦林點點頭,看看水淹著的地面,朝麾下親兵校尉招招手,讓他們從房屋背後進來,清理瓦礫堆。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錦衣校尉們叫起來:“長官,果然底下有一具焦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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