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小瓷瓶,內裝無色無味的粉末,很可能就是剛才高豺羽下在餅中的劇毒,往溪水中倒了兩三錢的分量,只消片刻便有魚兒翻著白肚皮浮起,果然毒性猛惡,實乃居家旅行殺人放火必備良藥,留下。
中間有隻鼓鼓囊囊的布袋兒,捏著裡面的形狀,秦林頓時興奮起來,扯開袋口系著的繩子,果然是整袋的雪花紋銀,提一提大約有二百兩。
最下面又是一疊書冊文件,秦林得到了二百兩銀子已是暗叫僥倖,心想這多半又是白蓮教的什麼經文,便渾不在意地拿出來翻看。
孰料第一本書入手沉重無比,秦林錯愕間差點兒沒拿住,翻開封皮,內頁儘是金光燦爛,原來書中並無片紙,全是一張張的金葉子,至少有五十兩重。
發財了!秦林大喜。
接著看剩下的文冊,但再也沒有金葉子了,倒有十多份路引,五六封書信。
路引有監利縣為張三開出的,也有荊門州為李四齣具的,還有谷城縣的王麻子……書信則有監利一個姓周的帶給南昌府某位衙役班頭,托他關照張三開飯館,亦有谷城縣的陳典史寫給松江縣他娘舅的信,註明了由王麻子帶去,並請娘舅替王麻子張羅蠶絲生意。
路引上蓋著各辦理州縣的朱紅印文,書信也筆跡各不相同,確是真品無疑,至於它們原本的主人,以白蓮教的詭秘、高豺羽的陰狠看,鐵定早見了閻王爺,此刻已屍骨無存了。
略一思忖便明白了高豺羽攜帶這些文件的用意,顯然是準備藉此逃脫錦衣衛追捕的天羅地網吧!之所以準備這麼多,想來是因為逃跑路線不確定,匆忙之間準備不周,多帶幾份以備隨機應變。
只可惜錦衣衛已經將他畫影圖形海捕追殺,便是有路引也沒辦法走大路通行,高豺羽好不容易沿小路逃到這裡,卻陰錯陽差死在秦林手上。
想通其中關節,秦林大喜過望,便在路引和書信中翻找,竟被他找出份漢陽縣開具的路引:“秦木槿,嘉靖四十三年生人,身中、面白、無須,世居漢陽,父秦歸,母譚氏,俱亡。
” 這個好啊,年紀吻合,又父母雙亡沒有牽累,冒充起來很方便,又是同姓,姓秦名林表字木槿,正好合拍嘛! 又翻出一封信,抬頭是“東璧兄見信如晤:自楚王府一別二十餘載,愚弟甚為挂念……” 這封信是“秦實”寫給“東璧兄”的,從口氣上看雙方是多年老友,秦實的獨子與媳婦早亡,他獨自撫養孫子秦木槿長大,而這孫子“秉性頑劣”,到十七歲也沒有個正經營生,如今秦實身染重病自料命不久矣,怕死後無人管教孫子,被姦邪之徒引誘走上邪路,故而臨終前寫信讓孫子帶給老友,托“東璧兄”照顧管束,在蘄州謀個正當職業。
可惜,路引和這封信既然落到高豺羽手中,就足以證明秦木槿不僅被引誘走上了邪路,甚而已經走上了死路。
“那麼,今後就由我來代替你活下去吧……”秦林精神一振:“從今往後,我就是秦林字木槿了!” 不過他並不准備按照書信去投奔那位素未謀面的“東璧兄”,現在已經有了二百兩紋銀、五十兩金葉子,有了合法的身份,天下之大何處去不得?仍然決定按照原計劃,去經濟發達、四海通衢的江南沿海尋找機會。
秦林把屍體拖到樹叢中,費儘力氣用高豺羽的單刀刨了個深坑,將屍首、懷疑有毒的麵餅、幾本白蓮教經文、多餘的路引書信以及單刀都扔了進坑內。
那晶瑩玉潤的白蓮玉佩本想扔進去,轉念一想高豺羽作為白蓮教在此地的大師兄,將經文貼身存放而金銀渾不在意,正是一位根正苗紅的邪教徒的本色,但這塊玉佩珍而重之的放在袖內,說不定有著別的重要用途,便將它留了下來。
把挖坑的浮土填進坑中,踏平,再走到遠處小心地挖些草木,連根插在這塊地面上,春夏之交草木生長繁盛,幾天之後就算包青天到這裡也看不出地底下埋了個人。
仔細清理了留下的痕迹,秦林笑嘻嘻地插了三根樹枝在地上,嘴裡念念叨叨:“都說管殺不管埋,爺從殺到埋一條龍服務,高兄可是賺大發了。
唉,說到頭還是你自個兒不好,毒餅子的滋味兒可不是隨便能嘗的……” 若是高豺羽泉下有知,會不會氣得活轉來? 秦林心情不錯,盤點了一下收穫:紋銀二百兩、金葉子五十兩,白蓮玉佩一枚,毒藥一瓶,路引一張,書信一封,全都用包袱皮包了,負在肩上走路。
往前走了三里,越過一座小山岡上,便是個只有五六戶人家的小山村,麻衣穿了幾天又臟又臭,還被荊棘扯得破爛不堪,秦林便用散碎銀子找山民買了身粗布衣服換上,脫下來的麻衣裹住路引和金銀等物,一股腦兒塞在包袱里。
聽山民說前方十里的江邊有個稍大的馬口鎮,時不時還有條小江船在那鎮上碼頭停泊,看看太陽落山還有幾個鐘頭,秦林決定到馬口鎮投宿,等待去長江下游的客船。
翻過兩重小山岡上,在荒草橫生的山道上行走,秦林剛買的粗布衣服又被荊條扯破了不少。
突然感覺小腿上一陣奇痛,急忙退了兩步。
卻見草叢中有條五尺長的蛇,黑質白花,蛇頭上鱗片向背方翹起,頭呈三角形,背黑褐色,頭腹及喉部白色,間或少數黑褐色斑點,腹部扁扁的,尾尖一枚鱗片又尖又長。
這蛇盤成一盤,腦袋高高昂起,吐出猩紅色的蛇信子,發出絲絲的可怕聲響,張開的口中兩隻尖牙,方才就是它咬了秦林。
這傢伙一看就是毒蛇,秦林懊惱之餘,盡量保持鎮定,同時慢慢後退,不去激怒它——被咬一口已經倒霉到家了,再挨一下豈不冤枉? 果然那條蛇慢慢把腦袋縮了回去,再過半晌,秦林退得更遠,毒蛇也就得意地昂著腦袋,嗞嗞輕響著,慢悠悠地從灌木叢中溜走了。
“呼……”秦林大大喘了口氣,這才有空檢查傷勢。
挽起右邊褲腿,小腿肚上兩道深深的牙痕,血不斷地流出來,傷處高高腫起,用手指頭按按,“我操!”疼得秦林嘴裡哧的一聲,傷處腫得發硬了,短短時間,附近的皮膚已經發青。
第一卷 【荊湖夏風】 第四章 青黛 秦林趕緊從衣服下擺撕塊布條子,在傷口往上兩寸的地方把腿捆紮起來,阻止蛇毒大量進入全身血液循環。
雖然不是專業的臨床醫生,但秦林身為法醫自然具備基本的醫學知識,毒蛇種類不同,毒液的性質也不同,分為血液循環毒素、神經毒素、混合毒素和細胞毒素四種類型,傷處紅腫變硬、流血不止,劇烈疼痛,附近皮膚變成烏青色,這是被血液循環毒素所傷害的癥狀。
被毒蛇咬傷是非常危險的事情,如果是毒性極為猛烈的眼睛王蛇,被它咬傷后最快的死亡時間僅僅三分鐘,人們通常會在半小時內喪命。
秦林不是生物學家,並不認識那條咬傷它的黑白花蛇,不過他從癥狀判斷是血液循環毒素,這種毒素在進入循環后數小時可擴散到頭部、頸部、四肢和腰背部,導致體溫升高,心動加快,呼吸困難,鼻出血,尿血,抽搐等全身癥狀,如果被蛇咬傷后四小時內未得到有效治療,最後會因心力衰竭或休克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