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猷,秦林對這名字很熟,登時來了興趣,正好藉此機會去見見這位和戚繼光齊名的大將。
車營是京師編練的新軍,由抗倭名將俞大猷最先提出並創建,裝備馬拉戰車和火器,對付北方游牧民族很有效果,現今京師車營是俞大猷親創,而戚繼光在薊鎮也編練了七個車營。
其實秦林不知道,俞大猷本已告老還鄉,因車營裝備了秦林鼓搗出來的掣電槍和迅雷槍,繼任將官訓練不得力,朝廷才又把這員老將從家中起複出山。
京師車營的駐地與這裡也不遠,騎上馬頂著凜冽的北風飛奔,約摸一炷香的時間就到了。
好一派肅殺的氣象! 時近年關,游牧民族也絕對沒有頂著寒風暴雪入寇的可能……除非他們不怕馬兒都被凍死,威脅降到最低,車營不少兵將都放假回家過年去了。
可營中旗幟鮮明,迎著北風烈烈飛揚,房舍上一點積雪也沒有,想必是被及時清理了,一隊戰車正在訓練,不時變幻著陣形,刀槍火炮井然有序,營門口站崗的士兵,更是頂著刺骨的寒風站得像標槍一樣挺直,眉毛上結起了霜花兀自紋絲不動。
俞龍戚虎,俞大猷果真治軍有周亞夫之風! 秦林點頭讚歎著,引眾官校打馬過去,卻沒想到自己竟真遇到了周亞夫的細柳營,硬生生吃了個閉門羹。
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三八八章 老將俞大猷 營門口那站得像標槍的將士,遙遙看見秦林引眾打馬而來,像是不認識他們身穿的飛魚服似的,還在兩箭之遙,為首的把總就將手中紅旗舉起,一聲令下,士兵們張弓搭箭,長槍遙遙斜指,兩邊山岡上上影影綽綽也有人影晃動,早已戒備森嚴。
那把總準備停當,抬手高聲叫道:“轅門之前,不得馳馬衝突,來人下馬通名!” 陸遠志、牛大力見狀頓生詫異:錦衣衛乃天子親軍,隨便走到哪處軍營都是笑臉相迎,這俞某人領的京師車營竟如此相待,是什麼意思? 秦林也是第一次見了這種陣勢,和南京諸衛、浙兵大營的情形迥異,心下不免稍稍吃驚,但他早知道俞大猷治軍的名聲,想想也不覺為怪了,跳下馬走了幾步,遠遠舉起腰牌道:“本官乃錦衣衛指揮僉事、代掌南衙秦林,這是本官的穿宮腰牌,請各位驗看。
” 把總沒動,派了一名哨官過來驗看腰牌,那哨官又將秦林等打量一番,見所起的馬還烙著錦衣衛的標識,確實是錦衣衛的官校,這才取下腰間一面小小的綠旗兒,迎風揮了揮。
嚴守轅門的那位把總看見,把紅旗對空搖了三下,士兵們便解除戒備,重新頂著寒風站得溜直,山坡上影影綽綽的人影也消失不見。
秦林領著眾錦衣官校,牽著馬慢慢走到營門,那把總將抱拳行禮,身上鐵甲鏗然作響,嗓音如金石交擊:“恕標下甲胄在身不能全禮,請問長官此來,所為何事?” “俞將軍治軍果然嚴整啊,真不愧周亞夫再世,貴營也著實精悍……”秦林笑嘻嘻地贊了幾句,卻見那把總不為所動,臉上笑容都沒得幾分,咱們秦長官不禁有些尷尬,就直說道:“為著貴營俞將軍監禁的幾名軍士,涉及我錦衣衛大漢將軍陳銘豪毆人致死一案,本官特來貴營,提那幾名軍士問話。
” 秦林話音剛落,守門的軍士就皺起眉頭,神情中流露出幾分敵意。
把總稍稍想了想,就冷冰冰地道:“好叫長官曉得,我家將軍忙著整軍,怕是沒空見客。
標下這就進去替您通報,見與不見還看將軍怎麼說。
” 說罷,把總轉身就往營內走去。
等了半晌不見他出來,錦衣校尉們被風吹得直跺腳,守門的軍士卻瞧著他們呵呵冷笑。
陸遠志把秦林拉到一邊,嘀嘀咕咕的抱怨:“秦哥,那俞某人著實可惡,叫咱們站在這裡吃風,卻不是故意拿大嗎?他一個小小京營參將,派頭都快趕上大元帥了!” 秦林在錦衣衛密檔裡頭看過俞大猷生平,笑道:“這老兒一生倔強,七次蒙冤受屈、四次貶官奪蔭、一次含冤入獄,都是吃了這個虧,他連總督、尚書都敢得罪,哪裡在乎再多咱們幾個?不過他治軍果真了得,你看這營盤、這軍容,嘖嘖,了不起” 俞大猷抗倭立過大功,卻因性子忠直火辣不容於人,一輩子蹉跎坎坷,時而受重用,名聲顯赫,時而受貶責,淪為囚徒,抗倭立下赫赫戰功,多早就升了正二品的都督僉事,現在七十多歲了還在做個小小車營參將,好多比他資歷淺、功勞小的武將反而比他的官做得大,真叫人扼腕嗟嘆。
陸遠志在南京,也在茶樓酒肆聽了好多俞大猷破倭寇的段子,曉得他是個有功於國的大將,聽秦林一說,這營門口的些許冷遇立馬釋然,反替俞大猷嘆息起來。
又等了好一陣子,把總才從營內出來,硬邦邦地道:“秦長官,我家將軍忙於營務,暫時沒空見您,那幾位軍士干犯軍法,一時間也不好放出相見。
” 秦林從他和守門軍士的態度上已猜到原委,沉吟著道:“這位把總老兄,想必你有些誤會,我等並不是替薊遼總督楊府出頭的,實是有事要問那幾位當時在場的軍士。
” 把總冷笑連連,顯然並不相信,都知道陳銘豪只是個無權無勢的大漢將軍,家裡如何能請動一位錦衣衛掌南衙的堂上官來替他出頭辦案?而薊遼總督楊兆就不同了,說是他府上搬出來壓制軍戶的,那還差不多。
“你這人怎麼不知好歹?”陸遠志惱火了,怒道:“我家秦長官審陰斷陽、明察秋毫,這是為了查清案情才來提人,隨便換了哪個,會在臘月二十九,頂著北風跑到你們這鬼地方來?” 可把總早已先入為主,怎麼著也不肯相信會有錦衣堂上官頂風冒雪,就為查清一位小小的大漢將軍涉及的普通命案,在除夕前一天跑到離城這麼遠的地方。
秦林一時間也無可奈何,他在南方辦的案多,換了北方則名聲不顯,看樣子這些軍士並不知道他的名聲。
忽然靈機一動,秦林笑嘻嘻地摸了摸下巴,對那把總道:“請回復你家將軍,掣電槍還有一處可以改進,火藥可以不需要臨時混合,也不容易受潮,若是他有興趣,便請出來相見。
” 把總睜大眼睛,極為詫異地看了看秦林,終究還是將信將疑的進去了。
這次快得多,轉眼就看見好幾人從中軍帳急匆匆地走出來,為首的一員老將幾乎是小跑了,只見他鬚眉皓然,膚色如鐵而臉頰泛著紅光,雖年過古稀,雙目依然精光湛然,身量也頗為高大,穿著一領舊戰袍,如此寒天也外罩鐵甲、頭戴鐵盔,大步流星的走來。
這就是大名鼎鼎,與戚繼光並稱俞龍戚虎的大明名將俞大猷了。
剛才那把總和幾名中軍官小跑著跟在主將後面,守營門的這些個兵士更是揉了揉眼睛:咱們這位主將,就算再大的官兒到了,也是氣度雍容、不亢不卑,誰曾見過他這麼一路跑著來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