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滿頭霧水,一時間摸不著頭腦,心道:怎麼徐維志的意思,好像徐辛夷接下來就得做什麼傻事似的?奇哉怪也。
把她留在南京,究竟合不合適?秦林也免不得懷疑起來。
管不得許多,反正南京有魏國公這尊大佛,徐辛夷就算鬧翻天也有父兄撐腰,秦林想想覺得不必太替她擔心。
接下來與眾位達官顯貴道別,王世貞、張公魚倒也罷了,常胤緒竟是最捨不得的,拍著秦林的肩膀,大聲道: “姑大爺你走了,俺再也聽不到那樣好的詩句了,‘一座寶塔平地出,上邊小來下邊粗,有朝一日倒過來,下面小來上面粗’,看看,我都會背了咧!秦兄一去,俺就像那啥俞伯牙失了鍾子期,從此知音少,弦斷無人聽……” 眾人聽到前邊秦林所作詩句,一個個都驚得張口結舌,到最後不知常小侯爺從哪齣戲文裡邊聽過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典故,本來高雅之極,從他這個粗人嘴裡說出來,真正讓聽者牙酸、聞者膽寒,一大群人無不噴飯。
秦林也渾身直起雞皮疙瘩,面上不動聲色,道:“常小侯爺果然風雅,等我到了京師,小侯爺隨時可以來探訪嘛,到時候我一定陪你再做首好詩。
” “好、好!”常胤緒連連點頭,“待俺和高小姐成親之後,就到京師來尋你。
” 王士騏忍不住道:“常兄實不該走,南京鐘靈毓秀之氣,倒有一半在常兄身上,斯人一去黃鶴樓空,只恐將來鐘山雲雨失色,長江嗚咽不再,南京六朝金粉之文氣因此而消磨。
” 常胤緒不知是反話,反倒洋洋得意,惹得懷遠侯常文濟把他打了一巴掌,低聲罵道:“傻蛋,老子怎麼生了你這個蠢貨!臉都丟光了,真他媽的如喪考妣!” 這位懷遠侯的學識也著實了得,竟將如喪考妣用到此處,眾人聞言之後,頓覺有其父必有其子的古訓誠不我欺。
秦林忍著笑與眾位官員道別,然後登上漕幫預備的大官船出發,走水路沿江而下到揚州之後,再棄舟換馬走旱路,直入帝都。
大船揚帆遠去,眾位送別的至交好友也互相寒暄著回城,時值初冬,渡口處從江面吹來的北風甚是寒冷,吹久了可受不了。
魏國公府眾人和秦林兩位妻子所乘的車轎卻多留了一會兒,眾人也司空見慣,作為至親目送秦林遠行,這也是應有之義吧。
馬車之中,青黛抓著徐辛夷的手,低著頭道:“姐姐真的要去京師嗎?這裡沒有人相陪,青黛會想你們呢!秦哥哥……” 小丫頭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有星星點點的淚光在閃爍,秦哥哥走了,徐姐姐也要走,她很有些悶悶不樂。
“怎麼著,青黛妹妹食髓知味,捨不得你秦哥哥啦?”徐辛夷促狹的捉弄著小丫頭,故意嘆口氣,刮著臉皮羞羞:“唉,昨晚上也不知是哪個小傢伙,秦哥哥秦哥哥地叫得又甜又膩,不害臊,不害臊!” 青黛臉蛋兒紅得快要滴出水來,又不服氣:“徐姐姐討厭啦,有本事……有本事你來對付他!又要成親,又不肯和他那樣……盡讓人家頂缸!” 徐辛夷心虛起來,她已和秦林有過夫妻之實,再那樣的話就不會有落紅了,這件事怎麼解釋呢?!不說,怕秦林誤會;說了,又徒自惹他笑,想到秦林得知原委之後一定會捧著肚子狂笑,徐大小姐就牙痒痒得厲害,怎麼也不願意叫那傢伙這麼得意。
總之,這件事真叫人進退兩難呀! “哎呀,不說了……”徐辛夷把手一揮,“總之,我會替你看住他的,哼哼,張紫萱……秦林這傢伙,不靠譜的很哩!” “唉……”青黛咬著手指,無可奈何地嘆口氣,心道:最不靠譜的恐怕就是徐姐姐自己吧。
徐辛夷見送行的達官顯貴都走得差不多了,這才捧著青黛可愛的小臉親了親,道別之後,掀開珠簾咚的一下跳落,跑到了父母親身邊。
“可不許胡鬧!”吳氏再三再四的叮囑:“不能亂來,不能發脾氣,多陪陪你表妹……” “出嫁從夫,咱爹娘可管你不得了……”徐邦瑞板著臉假撇清,暗暗鬆口氣,以前替女兒頭疼,現在也輪到秦林頭疼了,真是天道循環報應不爽啊! “好了啦!”徐辛夷調皮的笑著,帶著侍劍和十名女兵登上另外一艘早已準備好的兵船出發。
那船上兵卒人人身手矯健,竟是魏國公從京衛十萬大軍中挑選出來的精銳,眾女兵看看后艄把舵的大漢眼熟,居然是神槍馬四平! “哇哈哈哈,秦林,你在京師不會隨心所欲的,張紫萱,哼哼哼哼……”徐辛夷雙手叉著小蠻腰,很沒有形象地狂笑。
徐維誌哀嘆一聲,朝著秦林遠去的方向長長一揖:“秦兄,有妹如此,做大舅哥的對不起你呀……”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三四三章 北行昂然入帝都 大明朝廷所居的京師,東臨遼碣、西依太行、北連朔漠、背扼軍都、南控中原,山環水抱天子氣。
元朝忽必烈命一代宗師劉秉忠、郭守敬營建大都城並定都與此,明成祖朱棣又令神僧道衍以數術堪輿之法重新規劃設計,這座帝王之都氣象越發雄渾,既有紫禁城的紅牆黃瓦,也有東西兩城達官顯貴的金粉樓台,更有南城大大小小無數座平民百姓所居的四合院。
高大巍峨的城牆守護著帝國的心臟,每一塊基石和城磚都記載著歲月的滄桑,見證了世界征服者蒙古帝國的甚囂塵上,也見證了二百餘年前明軍高唱凱歌北逐蒙元出朔漠的英姿。
坐北朝南的京師城垣,始建於嘉靖年間的永定門乃是它正南面的雄關鎖匙,從南部出入京城的通衢要道,因為京師的地理位置幾乎就在整個帝國的最北面,所以無論趕考的學子,還是候任的官員,往往經過這座城門進入京師,也在這裡決定了他們畢生的命運…… “後世的北京,可看不到這麼原汁原味的城樓啰”一位年輕的旅行者,發出了無人能夠理解的慨嘆。
他饒有興緻地打量這座始建於嘉靖年間的城樓:它的形制是重檐歇山三滴水樓閣式建築,灰筒瓦綠琉璃瓦剪邊頂,面闊五間,通寬八丈,進深三間,通進深三丈兩尺,樓台通高八丈有餘,氣象十分雄渾。
守門的官兵俱是鴛鴦戰襖、爛銀甲,比別處尤為精悍,見這年輕旅者輾轉不去,便厲聲喝道:“這是京師通衢之地,什麼人堵塞當道?咄,快走開!” 年輕旅者身邊的胖子待要爭論,他擺了擺手制止,又朝官兵拱拱手,自己站到城門洞子邊上等候。
“你這人怎地不知好歹?”官兵中間,為首的一個城門把總生氣了,“停在這裡做什麼?待會兒有大官從此過路,你避道都來不及” “下官有些行禮在後面,所以要在這裡等一下,待會兒好過關……”年輕人非常和藹地解釋著。
此時四海承平,過了永定門也才進外城,還有內城、皇城、紫禁城的重重警衛,所以永定門處並沒有真正嚴格的檢查,絕大多數路人都是直接過了,守城兵丁並不來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