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政治利益,眼下是張居正權傾朝野,但文官的權勢最多只有這一輩子,死後被人反攻倒算的也為數不少,秦林現在固然可以借勢扶搖直上,將來卻難得說;論家族長久,是魏國公府與國同休,大明朝在一天便有魏國公府的榮華富貴,但武勛貴戚在朝堂上發言權不大,秦林是錦衣衛官員,並不能得到多少幫助。
再者,一山難容二虎,這張小姐智謀機變,徐小姐脾氣火暴,兩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恐怕隨便娶哪個做正妻,另外一個都不會善罷甘休…… 實在是難以兩全其美啊! “要是長官能把那兩位都娶到就好了……”徐文長苦惱的撓著頭,忽然心頭砰的一動,想到了另外一種叫人難以相信的可能,頓時眼睛睜得老大,仔細觀察秦林的神情。
這傢伙一臉壞笑,旁人什麼也看不出來。
連詭計多端的徐文長也百思不得其解了,揪著亂蓬蓬的鬍子自言自語:“不可能吧……長官這麼厲害?” “長官真是義薄雲天!”窗外,胖子和牛大力、韓飛廉同時把大拇哥一挑,自愧不如。
李時珍不知道秦林所作所為,他們做弟兄的卻清清楚楚,秦林哪兒會被貶官遠流邊地? 咱家這位長官是五峰海商與江陵相府締約的中保,是漕幫和五峰海商組建的商業帝國的掌舵人,提督市舶太監、東廠領班對他心悅誠服,荊王父子、應天府尹、京畿道、漕運總督和他傾心結交,副都御史、浙江巡按御史甘為門下走卒,外朝直通首輔帝師張居正,內廷通過張小陽交好司禮監秉筆掌內官監張誠…… 揮手撒布風雲雷雨,動輒攪起海上波瀾,秦林的潛勢力說出來怕不嚇死個人。
這畢竟是等級森嚴的時代,秦林如此地位,娶張、徐之一做正妻,青黛做平妻,便是很對得起李家、對得起青黛了,現在居然肯娶青黛做正妻,陸遠志等人當然不會從男女情誼來理解,只說秦林宅心仁厚,顧念舊情。
牛大力笆斗大的腦袋不停地搖,瓮聲瓮氣地道:“恩公果然不是尋常人,俺老牛當初在蘄州和他見面,就覺著他挺了不起,嘖嘖,這麼念舊重情的,真是難得呀!” “那可不……”韓飛廉也十分感動:“跟著這位長官,咱這一輩子,值了!” 耶,話最多的胖子怎麼不介面?兩人莫名其妙的往後看了看。
我靠!胖子捧著只豬蹄膀,啃得滿嘴都是油。
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三二三章 惠民藥局 秦林與青黛早有婚約,又有李時珍老爺子做主,便不再需要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在自己府中緊鑼密鼓的籌備婚事。
這兩天槿黛女醫館仍照常開業,每天到醫館來的女病人川流不息,停在醫館前面的香藤轎、錦帳車擺滿半條街。
畢竟這是個講究男女授受不親的年代,有個從醫生到護工全是女子、只接待女病人的醫館,那些個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有了病都願意到這裡來,何況懸壺濟世的女醫仙還是《本草綱目》的編撰者之一,醫術直追老神醫李時珍呢! 另外,秦林提供了創意,女醫館又開展了美容嫩膚、減肥塑身等一系列服務,任何時代女人們對美的追求都是無止境的,各家各府的夫人小姐們立刻趨之若鶩,爭先恐後地來照顧生意。
一時間,女醫仙李青黛聲名大振,甲乙丙丁和十名護士忙得腳後跟打後腦勺。
秦林和青黛的婚訊並沒有廣為傳播,所以叫前來就診的夫人小姐們奇怪的是,為什麼這位嬌俏可人的女醫仙總是在閑暇時分屢屢走神,瞧著天邊痴痴地傻笑? 這種時候,她那略帶嬰兒肥的臉蛋就寫滿了幸福的憧憬,那種發自心底的喜悅,哪怕是最驕傲最高貴的豪門千金見了,也忍不住會生出幾分嫉妒呢:女醫仙記掛的,不知是怎樣一位風流才俊俏郎君?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 任何新生事物對利益格局帶來的改變,都必然遭到既得利益集團的排斥,大到張居正的改革新政,小到南京城裡的小小女醫館,無不如是。
南京惠民藥局,李時珍幾次三番前往,卻始終沒有得到熱情回應的地方,卻為槿黛女醫館的興旺而展開了商議。
“諸位同行啊……”坐在主位的大夫約摸四十多歲,生得十分富態,不像個醫生,倒像個養尊處優的員外,他捧著蓋碗茶慢慢啜飲,憂心忡忡地道:“咱們南京杏林從來都是行得正、站得直,這女醫館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咱們惠民藥局拿它怎麼看待,還請各位好生議一議。
” 下首七八位老老少少的大夫互相看了看,沒有人搶著發言。
這時候各行各業的行會規矩極大,像漕幫、海鯊會、五峰海商這些沾著黑道邊兒的,壞了規矩那就得開香堂三刀六洞,甚至拿人頭來賠罪;大夫的惠民藥局、木匠的魯班會、裁縫的螺祖堂當然沒那麼狠,不過也絕非小可。
南京城裡醫界的規矩打洪武爺算起有兩百年了,凡是洪武年間就行醫的人家,稱作“老郎中”各家祖宗牌位擺在黃帝、岐伯兩位祖師爺神位底下,代代相傳,子弟出來行醫就是世家子名醫,年紀大了就做惠民藥局的局董,從高官顯貴到平民百姓都信得過他們的醫術。
那些不被惠民藥局承認的大夫,便是遊方郎中,草台班子,信譽就差了許多,往往生意冷清,在城裡站不住腳。
現在坐在惠民藥局裡面議事的醫生,就都是老郎中家裡出來的,常被各家大官大府請去診療病患,診金收入頗為豐厚,現在各家顯貴的女眷幾乎都奔著槿黛女醫館去了,他們的生意自然冷清許多。
要知道現而今的大官大府裡面,一個老爺就要配一群妻子妾室通房丫鬟,女眷的人數,遠比男主人多得多啊! 可各位老郎中都憋著不說話,只拿眼睛瞅主位上的富態大夫……因為他們知道損失最大的並不是自己,而是這位惠民藥局現任的局董。
何苦為別人火中取栗呢?! 富態大夫姓孫,乃是正牌的祖傳名醫,醫術頗為精湛,往往一帖奏效,所以別人都叫他孫一帖,久而久之正名反而沒人叫了。
這位孫一帖孫大夫醫術精湛,醫德可不咋地,診金要紋銀五兩,出診加倍,晚上急診再加倍,付不起診金的窮人病得要死跪在他面前,那也是萬萬不給瞧一眼的。
換做哪家尚書侍郎的府中,哪怕是第十八房姨太太些微受了點兒風寒,半夜裡來叫,孫一帖也立馬從熱被窩裡爬起來,屁顛屁顛地趕去診治。
所以這些年孫一帖著實賺了不少錢,又巴結討好南京的顯貴,做到了惠民藥局的局董。
槿黛女醫館成立以來,各家達官顯貴的夫人小姐都往那邊跑,他孫一帖再會巴結討好也沒人來請了……既然兩邊醫術都能頂用,女眷當然願意讓青黛瞧病,不說女醫仙瞧著比這孫一帖順眼多了,就是那些個醋勁兒大的老爺,也寧願妻妾、女兒由女子來診療嘛。
孫一帖的生意清淡起來,真如挖了他心頭肉似的疼,而李時珍到南京出版《本草綱目》,遲遲沒有回蘄州,更叫他寢食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