攪動東南風雲,什麼清流領袖、超品伯爵、部堂大員、封疆大吏都挑落下馬,這區區千戶官兒,咱秦長官眼皮子都不夾他一下。
不過,反正現在是個已革留任的閑雲野鶴,難不成還跳出來和他爭權奪利?將來等著升調進京做錦衣堂上官,更是和他八竿子打不著,何苦要拉仇恨、做敵人? 所以秦林輕輕扯開衣袖,不亢不卑地道:“秦林既在本所留任,便是張千戶的下屬,只不過下官已被革職,總不好老著麵皮每天到任點卯,這個嘛……還請張千戶海涵。
對了,下官還有些私事要辦,這就告辭了!” 我不管你搞風搞雨,只要不搞到我頭上來。
秦林態度也表明了,反正他不會來阿諛奉承姓張的,但也不會扯你的後腿,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吧! 張尊堯何等精明,立刻明白了秦林的意思,這個結果雖不十分滿意,但也在情理之中,於是他就笑嘻嘻地送秦林出去,面子上是極其客氣的。
秦林道了留步,張尊堯轉身進千戶所,就聽得裡面打著官腔官調說:“本官初來乍到,一切還望各位同僚齊心協力……賬冊上各所的常例銀子數目,咱們還得好生合計合計……” 笑著搖了搖頭,秦林暗道韓飛廉怕是要吃苦頭了,不過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他也不可能把提拔起來的人護上一輩子……又不是母雞護崽,這次就讓老韓自己應付吧!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三一四章 開張大吉 九月十號,一陣鞭炮齊鳴,史上第一個女醫館在南京盛大開業了。
“槿黛女醫館”的金字招牌,乃是文壇盟主王世貞親筆題寫,底下大門扎著紅艷艷的彩緞,“何妨我千秋不老,但願人百病莫生”的對聯則是蘄州神醫李時珍自題,門兩邊擺滿了鮮花。
不過更引人注目的,是門口迎客的四位美女,街坊四鄰、潑皮閑漢有好幾百人,在數丈之外圍成圈子指指點點,就連過往的馬車、大轎,達官顯貴們也會把帘子掀開看上一眼。
“喂,秦長官讓咱們穿這種衣服,好奇怪呢!”女兵甲站在門口台階上,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衣服腰部,總覺著不大對勁兒。
四姐妹都穿著全身白的絲綿夾衣,這衣裳裙不像裙、袍不像袍,一口鐘似的從肩膀籠到小腿,對襟正中間一溜扣子,有些兒像武官穿的罩甲,頭頂戴著怪模怪樣的帽子,活像只小船,腳上穿的白皮鞋,和東廠番子的白皮靴樣子差不多,只沒那麼高的靴腰。
白衣白帽白鞋,一身素白,若不是衣帽乃絲綿所制、樣式典雅又不失俏皮,就和披麻戴孝沒什麼區別了。
這衣服比較貼身,略帶點束腰,女兵甲胸前頗為偉大,穿著就有點招人眼,難怪她不大自在。
四位都是一身白,唯有年紀最小的小丁最為稚嫩可愛,面容嬌俏可人,披散下來的幾縷頭髮打著捲兒,就像個漂亮的大洋娃娃。
她神叨叨的四下看了看,發覺看熱鬧的閑人都站得遠,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喂,好奇怪呀,我哥本來是句容縣種園子賣菜的,怎麼突然招他做了錦衣力士?那天在街上碰見了,把我嚇了一跳……” “呃……”甲乙丙三個相視而笑,因為小丁迷迷糊糊的,借女醫館收集情報的事情就暫時把她瞞在鼓裡,但秦林仍一視同仁的把她哥也招進來做了錦衣力士。
她那哥哥是個三杠子打不出個悶屁的老實疙瘩,小丁自己又是懵懵懂懂的,就見了面也說不清楚,所以她到現在都還沒鬧明白是怎麼回事。
三位姐姐有意拿這小妹妹開心,女兵甲故作失驚:“呀,有這等好事情?我們的兄弟咋沒遇到呢?!” “恐怕是秦長官對小丁格外關照吧?!”女兵乙忍住心頭好笑,一本正經的附和大姐。
女兵丙倒抽一口涼氣:“不妙,咱們長官是什麼德行,姐妹們還不清楚嗎?有陰謀,一定有陰謀呀!” “能有什麼陰謀?”小丁的聲音開始打顫了。
“嘿嘿嘿嘿……”甲乙丙三位把小妹妹從頭到腳看了看,一切盡在不言中。
小丁臉色的都有些發白了:“別是要我替他、替他……洗臭腳丫子吧?!” 前天秦林從杭州騎馬回來,晚上兩個服侍丫鬟端著洗腳水出來,笑著說長官的腳真臭,也不知小丁怎麼想的,一下子就想到這上面去了。
甲乙丙本來正“邪惡!”的壞笑著,準備點頭稱是,實沒想到小丁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三位當即敗退,一個按著額頭、一個揉著下巴、一個搓著太陽穴,相顧無言:咱們的小丁,真是無敵啊…… 女醫館的裡面,十名揚州瘦馬出身的護士穿著同樣的白衣白帽白鞋,各就各位。
坐堂館主李青黛則端坐正堂公案之後,她身穿青布長衫,婀娜的身段還帶著少女的青澀,頭戴一頂四方平定巾,如瀑的青絲披散下來,襯得容顏嬌媚無方,吹彈可破的臉蛋略有羞澀,烏溜溜的大眼睛沒有絲毫塵埃的沾染,清澈得像透明水晶,正略帶不解的瞧著秦林: “秦哥哥,怎麼叫她們都穿成這樣呢,好奇怪呀!” “護士服,好多白白的小羊羔,哇哈哈哈……”秦林心頭,有一個邪惡的聲音在狂笑。
不過表面上他是絲毫不動聲色的,一本正經地道:“全身素白,纖塵畢現,稍有沾染就能看出來,不僅我們醫家可以藉此保持清潔衛生,病人見了也放心嘛。
” “哦……”小師姐頗為認真地點了點頭,心道:秦哥哥倒是很有辦法呢。
坐在旁邊的李時珍也捋著鬍鬚贊道:“這倒是個好主意,一身白再乾淨不過了,將來醫館裡面都要推行,免得邋遢骯髒。
” 秦林連聲道是,卻不料將來流傳出去,各家醫館全盤照抄,竟然連男護工、學徒也穿白裙、戴護士帽,叫他見了立馬吐血三升,鬧了個哭笑不得。
和青黛的期待、秦林的篤定有些不同,李時珍的神色頗為鬱郁。
“太世叔為何心神不寧,敢是連日操勞太多?”秦林關切地問道。
這個嘛,李時珍沉吟一會兒,才悶悶不樂地道:“南京醫界的同行,可都沒來呢!” 前日就知會了惠民藥局,也上門給南京有名的醫家發了請帖,可今天開業一個同行都沒來。
秦林把手一揮:“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太世叔《本草綱目》已經洛陽紙貴,招來別人的羨慕嫉妒恨就不消說了,青黛的女醫館又是個新冒出來的另類,他們自然不願意上門道賀。
” 李時珍低頭沉吟,有些無可奈何。
這惠民藥局乃是半官方的行會,就和漕運的漕幫、木匠的魯班會差不多,藥局局董身上往往還有個六七品的雜職小官兒,負責處理本地的醫藥事務,遇到大災大疫就出面施藥救災。
作為外地人來行醫,當然是要去拜惠民藥局的,可前次去惠民藥局吧,那些南京本地的醫家面子上是極為客氣的,但一聽到是開什麼女醫館,他們骨子裡的拒人千里之外也很看得出來。
這次開張沒有同行上門,與其說嫉妒李時珍的聲名,倒不如說是作為同行公會,本能的排斥女醫館這個新生事物。